1.2 谁已走远，谁仍怀念（1/2）

不管是工作还是休息，思华无一刻不是端着一副凝重严肃的样子，极难得耍孩子脾气，不像是销售，倒有一副语文老师的斯文气质。弦一也是个没有火气的，每天收着雪片似的维修单，背起工具箱穿梭在各个部门和营业点，没有故障维修的时候，不是对着电柜、管井，就是空调、线路，在众人眼里，是典型的不苟言笑、百问不倒的处女座工程师。

思华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睡着了，弦一改不了他的臭脾气，继续起来收拾刚刚买回来的一堆现在没用、将来也不见得要用的东西，顺手把客厅、浴室都扫了一遍，才回去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思华都疲于和婚庆公司的人接洽，尽管经验丰富，还是觉得这次的事怎么都不顺手，凭空冒出无数没考虑到的细节，从舞台到捧花，从灯光到椅套，从请柬到菜单，从签到台到化妆间，到处是bug，期间还插进两场会议和一次政府团看场地，忙得手忙脚乱，几乎忘记还有下班这回事。

周五下午，思华的婚宴开始搭建，气势恢宏的大宴会厅，一点一点地被布置成了温馨浪漫的婚礼空间，她最喜欢的清新色调，新鲜海芋点缀其间。晚饭时无端两个来电，她知道一接起来就没完没了，干脆都挂断了。

她一直忙到深夜，而弦一在安顿从北方来的父母家人，她晚饭没吃饱，只好到员餐再进一顿宵夜，两荤两素里有一道西餐厅自助餐撤下了的羊肉，她闻见羊膻味差点当着同事们的面吐出来，急匆匆就撤了盘子逃跑，缩进外套打卡下班，她今天要回自己的小屋一个人睡。挤上末班地铁，电话又响了一遍，还是无端。

“姑娘，周六真不来？那你定个时间把。”无端听电话通了，不由长吁一口气。

“最近事多，以后吧。”思华根本没有为这个饭局匀出时间来，无端承诺饭局是三天两头，这次居然较起真了。

“姑娘你至于嘛，每次婚宴都弄得自己要结婚一样，单身狗虐得爽不爽？”无端生气了，依旧当她是改不了的毛病，把工作当成是自己的全部人生。

“的确是我结婚，真的没空。”思华苦笑，思量着若无端这次认真，那就只能换她耍赖。

“随便你，还真觉得自己是女强人了！”

说话间已经到站，那是她刚搬出员工宿舍的时候和同事合租的房子，虽然小，但是附近菜市场、超市、车站都有，租金也不贵，后来室友更换、搬走，她住习惯了这里，最近一次升职之后，索性用全部积蓄付了首付，偶尔烦躁了不想搭理弦一也常跑到这儿来睡一晚，明早继续到员工餐厅等他先说morning， your grace。

布置一新的房间里，吊灯却突然一闪一闪，她身心俱疲，躺到床上却不踏实了。她对无端早就冷了心，惯听了他礼貌周到，他的冷嘲热讽，却没有过那样的恳切，那样的焦急，那样的不知所措。

“真的，我要结婚，不是我的生意、我的客人，是我的婚礼，新娘是我，新郎是我丈夫。”

“胡说八道，你连男朋友都没有，结什么婚！你结婚不给我发请帖？”

“谁说我没有男朋友，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这么多年了，你朝我抱怨工作、抱怨同事、抱怨房价、抱怨相亲，连国际政治你也要插一脚，你有没有问过我过得好不好？你有没有关心过在我身边发生的一切？你说要请我吃饭、要和我去爬山、说到时候来找我，你哪一次认真了？我们之间除了给彼此点赞，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什么时候谈恋爱的，为什么我不知道？”无端已经乱了，心跳声像重低音，连着他的声带，一阵阵晕。

“我告诉过你，你也见过的，是你不在意，我……”

“我说过的请你吃饭我会请的，你答应我的呢？”无端打断她，他现在只想见她一面，把话全部问清楚。

“你做到了什么，请我吃饭？你还答应过带我环游世界呢！”

无端如遭电击，说不出话来，“好，我们明天就去！我去订机票，明天我们就走！”

“明天我要结婚了。”

“不要结婚，先不要结，你等我，我现在就订机票，你不要结婚。”

“明天？明天你能请的出假吗？无端……”思华低低的问道，“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有注意过在你身边的我，现在我要走了，你才……”思华话还未完，对面已经是忙音。

她曾经那么深深地喜欢过这个少年，也不止一次地猜测过无端也喜欢他，可是他和煦如春风又近乎冷淡的礼数周全，让她一次次退回普通朋友的位置。他从来没发过脾气，永远温文尔雅，同样的，也从没说过真心话；他从没拉开过和她的距离，友谊地久天长，同样的，也从没越线过一步。也许他的那一丝喜欢，只是他社交生活中的一段常规表演，而青葱岁月里的少女心，总有枯萎的一天。

可他真的曾与她同拜佛龛啊。

大三的深秋，无端的农历生日，他约思华去天竺三寺。那是思华一直想去的地方，满心欢喜却故作镇定地答应了，同宿舍的同学起哄，无端哥哥终于要约你出去了嘛？二人世界哟，单独过生日哟，你高不高兴？要是一起拜过了，下辈子也要做夫妻的呀！

思华的心嘭嘭乱跳，却害怕她们笑话，只好说：“还有别人的，她也想去很久了，我叫上她。”后来二人世界果然变成了三人行，一路十分欢快，天气景色皆合人心意。他们一起寻到了法镜寺的三生石、看了法净寺的放生池，又聆听了法喜寺的晚课，吃完斋饭从寺庙回学校的路上，思华和灯泡并排走在山间，笑闹成一团，索性搂在一起，看溪涧潺潺、飞檐滴雨、蔬果鲜翠、茶树成垄，思华在观音面前许了愿，心里格外满足平静。而无端跟在身后嘲笑，你们两个真恶心！电灯泡大笑，钱无端你羡慕吗？快找个女朋友也恶心一把！

无端笑着，看着思华，目光灼灼，“我才不会结婚呢。将来赚了钱就去环游世界，带上思华。”

思华正拗着脖子看他，听到这话，心慌意乱，忙转过头去，搜肠刮肚找句子，好显得既自然又体面，不让另外他和别人察觉出任何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