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荣枯爱恨萧瑟处（1/1）

翌日，宫里来了人，是齐敏派来的。面熟的嬷嬷跪在我面前：“这是贵妃娘娘昨儿新得的上好雪燕，特地命奴婢送来给殿下补补身子。”我叫人搀她起来，赐坐。“宫里都还好吧？”我道。嬷嬷道：“都好着呢，别看贵妃娘娘年轻，打理事务可不得了，又有几位娘娘帮衬着，一切都妥当。”“孤记得嬷嬷从前，好像不是贵妃宫里的吧。”从她进来就觉面善，这才想起来曾在泰明宫见过她。“从前，奴婢是伺候皇后娘娘的，这不，娘娘去了清灵宫，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奴婢就被分到了贵妃娘娘宫里。”嬷嬷说着，倒不无感慨。“云碧，带嬷嬷去喝点茶，吃些点心吧，孤累了，就不留你了。”我吩咐道。嬷嬷识趣地同云碧出去了。“你去库房挑些东西，明日去宫里送给齐贵妃。”我对若林道，“干脆多挑些东西，给各宫都送一些，上回大封后宫，孤也没什么表示。”“哎。”若林答应着去了，我又喊她回来：“别忘了给清灵宫那边也备一份。”“放心，忘不了。”“嗯。”

若林办事向来妥帖，晌午时分便回来了。“可用了饭了？”我问道。“用过了，贵妃娘娘非拉着我在她宫里用的。”若林答。“你们也是自幼相识的，无妨。”“宫里都还好吧。”若林点头：“都好。”说着接过后头小丫头手里的盒子，打开给我看：“才在宫门口碰到曹公公，说是陛下叫他来送北金的血燕，正好让奴婢带回来了。瞧着，倒像昨儿贵妃娘娘送来的。”我看了一眼，应该是。“不过奴婢瞧着啊，贵妃娘娘倒是该吃些，她那脸色着实不好。”“如今这宫里可是以她为尊，这样还不好？”我反问，却也不觉得奇怪，宫里的日子，什么时候好过过。“反正奴婢瞧着是真不好，还没皇后娘娘好呢？八成是因为贤妃。”若林说着看了我一眼，见我不语，继续道：“宫里都在传，说陛下专宠贤妃。”“还说什么了？”“没有了。”若林想着道，“皇后娘娘说劳您记挂，多谢了。”“嗯。”

冬日总是过的快些，我不大出门，早上睡的懒懒的，用了午膳就待在房里，都快忘了日子。不过这样的日子很是舒心，身子越发沉了，更是无召不入宫，倒省去许多烦恼。十二月里，齐敏来看过我一回，脸色倒真是不好。我让人给她泡补气血的枣茶，她嫌腻味不肯喝，我道：“喝点吧，脸都白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挤出一个笑容：“天冷，风吹的。”我看见她的眼里几乎要掉下泪来，遂道：“贵妃娘娘今日怎么出宫来了。”同圣朝向来后宫宫规森严，饶是贵妃，也没有随意出宫的权力。齐敏面色好看了些，道：“年下了，哥哥出征在外，陛下体恤，让我回府瞧瞧，可有什么要置办的没有，府中一应俱全，我便想着来看看姐姐。”我点点头：“说起来，也是好久没见舅舅了，不过我这样子，估计也只能在宫中的国宴上见了。”齐敏顺着我的目光看着我隆起的肚子，眼中是说不出的情愫，有羡慕，有哀伤。我打趣道：“这么喜欢，也该加把劲自己生一个。”齐敏叹了口气，“我倒也想啊，可陛下......”“敏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更何况陛下也是你的哥哥，自幼的情谊在的，假以时日，你们也一定会举案齐眉、鸾凤和鸣的。”我开解道。“可是那个贤妃，她......”我打断她的话，身在深宫而奢望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就是妄想了。“宫里不止有贤妃，还有德妃、淑妃，各位昭仪、贵嫔，只会越来越多，你顾及的过来吗？当时你要入宫，我便劝过你，你嫁的那个人，是帝王，是九五之尊，你难道指望他只守着你一个人？权臣、高门、将领、富豪，他必须顾及所有人，所以，不要吃这些无谓的醋，他真正需要的应该是一个知他、懂他，与他趣味相投的人，与其自己一个人自怨自艾，倒不如多关心关心你心里的那个人。”虽然我不知道敏敏是不是那个懂皇兄的人，但我希望他们都过的幸福。敏敏终于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这是我在严家过的第二个年，只是比去年还要冷清些了，琋妤没有回来，虽说洪垭出征在外，可她毕竟是洪家的媳妇，这样的日子，她是一定要回去侍奉公婆的。家中的年宴吃的寡淡，宫中的也是如此，虽说今年后宫多了这许多人，莺歌燕舞，瞧着好不热闹，可我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同皇兄说身子不适，便同严弘植先走了。他也瞧出我的恹恹之态，以为我是真的身子不舒服，一个劲地问我哪难受，我“噗嗤”笑出声来，他这才搂了我，在我唇上咬了一口。

从宫里出来，我不想回严府，严弘植想了想说：“那我带你去放烟花吧。”又想了想，“不行，老人家说有孕的女人不能玩火，还是算了吧。”见我闷闷不乐，只得哄我：“等你生完了孩子，我陪你放一整晚的烟花，带着咱们的孩子，好不好？”听他这样说，我才勉强答应。又想起今日的晚宴，只有皇后没有来，皇兄没有废黜她，而是将她迁去清灵宫，其实这也同废她无异，不过是给自己落了个好名声罢了。我的皇兄，想来真是有些薄情。“你今日看见那贤妃了吗？”我问身边人。“看见了，”他的声音懒懒的，“听说她如今是冲冠后宫，的确长的不俗。”我狠狠掐了他一把，他痛的叫出声来，“啊，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那你倒是说说，什么叫长的不俗啊。”他这方笑了，作势过来搂我，被我一把推开，他只好凑过来道：“她那样的也只能说不俗，你呢，就是仙女下凡了。”我被他夸张的话逗笑了，想起他从前在坊间的传闻，瞬间便敛了。他见了，问：“又怎么了，这还不行？那我再说？”“你别说了，”我怒道：“不知道哪里来的恶心话来恶心我。”“好端端的，这怎么了你？”他有些丈二和尚。“你倒是说说，你以前夸过多少个女人啊。”他听见我这样问，往后一仰，大笑不止。我扑过去打他，被他一把压在身下，“果然女人天生吃醋，可你这醋吃的，让我不知道怎么好了。”我用力推他，“起开你。”被他抱的更紧，“不起。”他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拨开我有些凌乱的鬓发，随后凑上前亲了一口，“就喜欢你这样子，吃的哪门子飞醋。”我更气。

过了两日，我去了安王府看宿儿。那日宫宴上我先走了，都没顾的上他。我到的时候，箫源也在，听说自打箫槿元出嫁，他待在安王府的日子倒比自家府中还多。宿儿在书房里，四周都开着窗，屋里只点了两个暖炉，一点热气都没有。宿儿见我来了，忙命人关了窗子，又添了两个暖炉。我牵过他的手，捂在自己手中，冰凉的。宿儿欲挣脱去：“姐姐别冻着了。”我更紧地握住他的手：“不会，倒是你，这寒冬腊日的，怎么还开着窗。”“姐姐，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强身健体，不可同女儿家般整日待在暖室将养。”宿儿中气十足道。我点点头：“说的好，好男儿志在四方，但是一切之基，都是身体。”“嗯，师傅也是这么说的。”我透过窗户，看见不远处傲然站立的箫源，看来将宿儿托付给他，是对的。“对了，姐姐，皇嫂，怎么样了？”宿儿问。“宿儿，袁家的事你不要多问，更不要说什么，这件事牵扯进来，会很麻烦。”我没有想到宿儿会问这个，只好这样告诉他。宿儿点点头，像是了然。“我明白的，不过上回见到贯充哥，他说嫂嫂挺担心皇嫂的，又不便进宫，只问我知不知道，我也说自打建府以来，我亦不大入宫，更何况后宫了。贯充哥也就没说什么了。”“那就好。”原以为她们姐妹都是将骨肉亲情看的薄，看来她们不过是比常人更懂得隐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