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杀狗(1/2)
杀狗
老庆老婆进院的时候,见马站长正在指手划脚地对老庆说什么。她的脸就垮了下来,没来头地照院门咣就是一脚。闻声,老庆和马站长都朝这边望了一眼,家犬黑子迎上来振奋地摇着尾巴在她腿边蹭,又朝马站长那边鸣一声,汪汪吠两声。她就亲热地拍拍黑子的头道:“乖,哪天咬死那个臭流氓!”说着,从提着的饭盒里摸出一个肉包子,摊在手上让黑子吃。老庆常说她,你咋对这畜牲比对我还好哟。这倒是真的,她从没对老庆说过那段缘由。那回,马站长来库里巡察,趁老庆不在,竟对她动手动脚。黑子听见她的叫声从狗窝里不要命地冲出来,朝马站长脚后跟就是汪地一口。结果让马站长一脚踢到了床底下。但就这一惊吓,马站长泄了气。那时,黑子才是一尺来长的奶狗。几年过去,黑子还记得马站长,一见了他就鸣了呜地吼,每回主人都得及时喝住它才行。
这边,马站长仍不安地不对瞟那半人高的拘,一边对老庆吩咐今晚上去押货的事。老庆哎哎地应着,就进马站长出来。那边屋里又咣地一声,不知是锅还是碗的,狗又在门口汪汪地叫。马站长又最后看那边一眼,撮了眉:“你那婆娘,还有那狗……”
老庄就嗫嚅:“这,呃,婆娘嘛,呃,畜牲嘛……”
马站长向他的摩托车走去,老庆陪着他上车,直到一溜烟近去。老庆老婆站在门口看着逆光里的两个男人,忽然,她发现老庆老了,身子佝偻得厉害。
等老庆进屋来,老庆老婆冷不丁捶他背上一拳。老庆一惊:“死婆娘,干啥嘛!”
老庆老婆咦一声:“没老嘛,打得伸展嗦!”
“毛病呵?”老庆心里正没好气,做扩胸动作。
老婆问:“那球人又来支使你啥?”
老庆说:“没啥,叫今晚去火车站押两车货。”
老婆说:“叫你去?咋不叫小雷去?”
“小雷嘛。”老庆收拾出门的包。“人家是领导,他愿派谁,我们咋能做主?”
老婆哼叽一声:“狗屁玩意!哼,你别在他面前做得像根狗似的!”
老庆面肌很什么地扭动丁一下,不再搭腔。手在黑子头上摩挲,黑子用舌舔着
他的手。
老庆无奈地长叹口气。他自然不能对老婆说什么,老婆至今对好多事还想不通,以时下的话说,还没转变观念,还不能适应生存的形势。这女人,以为自己的男人还是当年的男人呢。
当年,老庆在大库里当库长.也是个厉害叫人怕的角色。老庆有一双猎鹰似的眼睛,不光外边那些想来库里抹点油的人难以逃脱这双历眼,就是库里的一、二十人也不敢正视它。作为一十大公司的总库,里面大到汽车,小到螺丝钉,可说是应有尽有。俗话说,外国有个加拿大,中国有十大家拿,谁不想顺手牵羊拿点?况且库里人又是近水楼台,犯科者不断,但又几乎没一次躲过老庆的眼靖。有人说,只要老庆往门口很当家作主地一站,出门的人身上掖没掖库的东西?掖的什么?他只消拿鹰眼扫你身上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话兴许太神话了些;不过,马站长当年在库里学徒时,偶然一次小染手,倒是栽在老庆手里的。
那次,还是小马的马站长顺手给同宿舍的朋友抓了一把彩色图钉,怕扎了肉,还用纸包了几层,揣在后裤袋里,而且都已走出了大门好远,老庆突然在后面喝叫了他一声。他回过身一见老庆那双鹰眼,脸子一下就不什么了。
老庆说,把后裤袋的东西拿出来吧。他乖乖拿了出来,很多人围着看。他无地自容。不久,在公司里当科长的姐夫就把他调出了库房。由于老庆对监守自盗的严厉管束和对公司的卓越贡献,被公司公安处交口称赞为“把门虎”。为此,他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老庆有二十五年党龄,从不相信什么报应。谁料,老庆后来却在一次对最优秀的职工进行组合的民主评议中遭到了无情的报复,被一致民主“优化”下了岗。而且,更叫人想不到的是,进次民主评议竟是马站长来主持的。这时,当年的小马已从公司里混出头,被委任为后管站的站长。老庆真是气槽了,他不相信世道会是这样子的,忿忿地找到公司里,希望讨个说法。可是,时代变迁,哪还是“主人翁”讲说法的年头?自然是不论走到那里讨得的都是一副冷脸嘴,而且,一说是被优化掉的,人人都象见了瘟神,因为被“优化”掉,就意味着是时代的不良分于或多余人员。当然,他妈的最为严重的是这还意味着失业!只拿了一个月“生活费”,老庆就相当深刻地弄懂了好多以前不肯相信的道理。恪守了几十年的信念也就那么不堪一击地坍塌了,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五十来岁了,又守了几十年的库房,出去又到哪里找事做?没事做,他又如何能养家糊口?这现实不是一般化的残酷。
他在床上翻滚了几夜,终于在一个晚上鼓着勇气,提着厚礼,踏进了马站长的小院。马站长家的一幕,谁也无从知道,那肯定是老庆人生中最悲哀、最卑劣的一幕。第二天,马站长就一句话,老庆又被“优化”组合进了工人阶级的队伍。被派到了这七、八里外的小库房里。
小库房里原有两个守库人,老的正要退休,老庆刚好来顶窝;小的叫小雷,半聋半哑,几近于废人,但他是马站长姐的孩子,这自然就算是时下很正常的事了。老庆和老的交接时,老的就说,如今守库全聋全哑的人最好,他递给老庆一本这几年的自然库损帐,老庆哪能不明白,悄悄把那帐本藏了。老庆自知是没法斩断那些贪婪的爪子的,他也不得不吸取历史的教训。他对老婆说,这年头,你不想学乖也得学乖,人是不敢再得罪了。怎样才能既可防止那些人偷鸡摸狗,又能使自己不致于和那些贼们正面交锋、刺刀见红呢?老庆冥思苦想了几晚上,倒是让他想出了个最原始的办法,他上狗市跑了几趟,弄回了一条狼狗崽。还别说,这两年那些人真是不那么太敢到库里来骚扰了。当然,他们不是怕守库人,是怕那狗。
“黑子,过来!”老庆唤过黑子,给它套上了项圈皮带,黑子不情愿地哼着,它知道自己又不能自由了。
“咋要把它带走?”老婆过来安抚黑子。
“呃。”
“小雷那个废人能守住库?”
“守不住有什办法?他不同样没办法唤住黑子嘛。”老庆说。
老婆想说啥,又不说了。很不什么地哼一声。她知道,这黑子拿老庆给训邪了,对库里的东西,这畜牲只认老庆和小雷,其有他两人能拿能摸,其它人连边也沾不得。有回,老庆老婆来送饭,见老庆忙不过来,就要爬到架子上去帮他拿,这时黑子正埋头吃她才舀给它的饭菜,见她朝架子上爬就抬起头盯着她,喉咙里鸣呜地低吼。她没理会它,骂一声,爬上货架,拿下了东西,刚下架于,只听呜一声,黑子扑了上来就是一口,不是她手上的东西甩得快,那手真就不好说了,就这样,手背上也被刮下了一层皮,兴许这还是黑子口下留情呢。她恨得朝黑子就是一脚:“没良心的东西!”黑子只哼一声,一点不惭愧地溜到一边。
老庆闻声过来,见了这情景还乐;“这**畜性,还真六亲不认呐,呵!”
“老东西!”老婆气得眼泪花直流,上去在老庆背上一顿猛捶。
老庆是第二天下午回来的。小雷来开大门时,就对他吱哇;“莫……莫西(事)。”老庆没理他,带了黑子自己上库里巡查,一库看了,没事;二库也没事。一进三库大门,老头就觉得有些异样,没待他细看,黑子汪一声箭似地冲到后窗下。老庆心一紧,到后窗下一看,就知道坏人从外面用什么顶住才没塌下来。这扇后窗是上个星期一个风雨夜被彻底损坏的。次日一早正好马站长来库里巡视,老庆带他看了损坏的后窗。马站长说,回去就叫人来修,可是一直就没人来。老庆也打了几次电话催问,马站长每次都说已经告诉有关部门了,有空就来。这下好了,修的人没来,贼倒是先来了。
老庆马上清点被盗物品,全是贵重的电器元件,妈的!老庆心头热胀得慌,这可是他守库以来失盗最惨重的一次。老庆吆喝一声,黑子带着他一路嗅着味到了墙外的公路岔道上,黑子打起圈来,老庆叫声糟!贼是坐车逃的。回来,小雷站在门口朝他傻笑。“你看见有什么人来过库房?”老庆朝小雷吼叫。
“呵?”小雷没听见,仍傻笑。
老庆还想说什么,一想到说什么也没用,叉忍住了,带了黑子又朝库房后面去。
“莫……莫西(事)!莫……西(事)!”小雷在后面叫。
里外的现场都察看了一遍后,失盗情况也基本摸清了。老庆走进办公室,抓起桌上的电话。小雷盯着他拨号的手,哇呀了一声。他一惊,啪地一声又压住了电话。且慢,这样给公司公安处打电话,马站长会怪罪不?老庆犹豫了。去年底,正逢公司里评先进单位,总库里两个小青年和朋友喝酒时,不慎失言将站里一些不怎么样的事漏了出去。公司知道后,取消了他们站的先进评比资格,马站长因此少晋升了一级工资。马站长气得吐血,严惩了两个小青年不说。还在大会上大骂,以后再有这种吃家饭、拉野屎的事,我会叫他下辈子都后悔不过来。
想到这,老庆浑身不由打了个寒颤。马站长是绝对的说到做到的。眼下这事真要报案了,算不算家丑外扬?老庆真拿不定主意丁,在屋里转了好几圈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小雷拿怪兮兮的目光瞅着他,他也轮小雷几眼。
忽然,老庆又想起今上午在站里签合同的事来。
上午,老庆刚把押回的货卸完,刘秘书来找他,叫他到站办公室去,马站长找他。
一进办公室,马站长少有的热情,又是递烟,又是倒水。然后拿起两份台同书递给老庆,说:“上个月不是给你们传达了签订合同的精神嘛,我已经代表你们和公司签了合同,这下来就该我和你们签了。”
“签……合同?”老庆一点想不起啥时候传达过啥精神。但他又不敢说什么,老老实实地把合同看了一遍。
“怎么样?”马站长弹着烟灰,“你三十年工龄了,可以签无固定期合同,这无固定期嘛,并不是长期的哈,这里面有讲头的。”
“哦。”老庆怯怯地望着马站长,他明白,连下面又该有啥内容了。
“不晓得这条你看明白了没有?”马站长拿过合同念道,“公司遇到特殊情况或效益不好时,公司可以裁减员工。你听清了吧?瞎叫特殊情况呢……”
“哎……”老庆其实并没注意马站长说了些啥。他心里已兀自悲伤起来,悲伤自己干了几十年竟是落得这种结果。
后来,老庆自己也闹不清是怎样走出马站长办公室的。
思来想去,老庆觉得还是先给马站长挂个电话为妥。小雷盯着老庆拨的号码,嘻嘻地憨笑。没等老庆把事说完,那边马站长就火丁:“老庆,怎么搞的?你不是‘把门虎’吗?把的**毛啊?……”
老庆就委屈:“马站长,昨晚上不是你叫我去押货了吗?库里只有小雷在家……”
马站长不耐烦了:“小雷是个废人!当初我咋交待你们的?你不是还有根该死的狗吗?……”
“可那狗……”老庆哪还说得清楚。
老庆很注意,果然马站长没说报案的事,只叫老庆统计一下丢失的物资,报到他那里。
老庆从来没有这样焦燥不安过。
回家一进门,为屁大点事,老庆老婆首当其冲挨老庆发了一通无名火。跟着是黑子不识相凑过去亲热,平白无故遭了老庆一脚头。马站长那顿骂叫人窝心哪!他怎么也没想过来的,以前当“把门虎”管得严,虽然得罪了人,遭到了应有的报复,但怎么说也不该自己负责任,那是环境造成的,是一种黑暗。眼前这事性质就不一样了,不仅是在自己负责的库里丢的,而且丢失的量大,价值高,过当如何是好?这干系能担当得起?这事算不算马站长说的“特殊情况”?想到这里,老庆眼皮子好一阵子乱跳,后来又想到自己那威风自得了几十年的“把门虎”名声,这下子算是彻底的栽倒到茅坑里了,心头不由躁动一股气来:妈的,可恶的贼,我老庆饶不了你。老庆那个恨哪,恨不得立马就揪了那贼,碎尸万段。
于是,进一夜老庆都在做抓贼的梦,一个比一个惊险曲折,激动人心,亢奋了一夜,早上醒来还是一头的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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