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关于菜刀的胜利(1/2)
关于菜刀的胜利()
车间里各工种间历来都有什么“刀王”、“钻王”、“车工大拿”、“钳工大拿”之类的尊号。这是正牌名流“王者”的名份。吴秋秋是“散仙”,属左道旁门之流,自然不配有名份。没名份不等于本事不大。《封神榜》里,杀得阐教丢魂落魄的赵公明,最后不就是惨死在“散仙”陆牙的手里了?吴秋秋被公认了是个不务正业的东西。进厂第二天,就背着师傅在磨刀室里磨菜刀,拿师傅好一顿臭骂。师傅一转背,他从裤腰里又摸出块坯子,哗哗地又磨起来。十几个春秋过去,小子也操练了出来。他制做的菜刀已达到了超一流的水平。当有一天他师傅看见老伴手中也兴致勃勃地操着一把他制造的、精致无比的不锈钢菜刀时,不禁长叹息声:“朽木不可雕也!”当帅傅知道他十几年里直接或间接经手的菜刀把数,和厂里的人数差不多时,简直惊骇了。问他,你都给哪些人做了?他说,两千人的厂,谁还记得清嘛。厂里有的是人不知道张厂长,李书记,那些走马灯似的官们叫个啥名,却无人不晓吴秋秋大名的。
师兄田正和历来小瞧吴秋秋。就是是秋秋出了名后,他也非常地蔑视。用工厂的优质材料干了十几年私话,居然没出过一次纰漏;居然还有口皆碑。他一直就没想透,甚至还为那偷鸡摸狗的行为有过愤愤不平。不过,他从不说出口。别人经常在他跟前议论起吴秋秋。他只是一乐:“那家伙呵,人精一个!就是精过了头。哈哈。”他生得“爽”相。圆鼻、圆眼、圆脸、笑口常开,总给人以爽朗可近的感觉。象这话,似褒似贬,说有啥,又象没啥;说没啥,似又有点啥。反正是说透了,给人还是“爽”的感觉。
师傅退休回老家前,几个师兄弟轮流请师傅吃饭,为老人家送行。头一天在吴秋秋家。几师兄弟在屋里院里紧忙活。田正和已是工段长,西装领带,坐在院里的桂花树下为师傅填几张表格。然后就捧本书看,一尘不染,滴水不沾,大家反觉得他这师兄很地道。
这时,巷子里吆喝着过来了一个磨刀匠。吴秋秋从厨房里扔一把菜刀在田正和脚下。说:“师兄,喊那磨刀的给戗戗,重了二、三两。沉手!”
田正和翻了眼看看吴秋秋,没说啥。就朝门外喊住了磨刀人,二人正讨价还价,吴秋秋从门口探出半个头:“喂,磨刀的!不就五毛吗?给你一元,怎么样?”
田正和象吞了个苍蝇。
磨刀人咧开了嘴,摆开行头,卡住刀,拉起架势,开戗!嗤——戗推子猛地滑过刀面。把推的双手刹不住,人亦前扑了过去。家什脱手惯了老远,人翻在了条凳的那边,把的田正和吓了一跳。忙扶起磨刀人。
磨刀人狼狈地笑笑;“失手了,嘿。”于是,重摆开,嗤——一推,又一个前栽。幸好磨刀人两脚紧抠住了地皮,才没又翻栽过去。磨刀人看看坐在边上的田正和,见田正和也正看他。便取下刀看,象解释又象自语地说:“这面火硬唻!”翻过来,再嗤地一推,又个踉跄。磨刀人脸便胀了,低了头从小箱里摸出把模样很怪的戗刀。狠着劲再来两下。两声异常尖锐刺耳的啸声划过,戗刀的刃口干脆就没了。磨刀人呆了片刻,拿了刀翻来复去地看。田正和也看那刀。那上面竟然连道划痕也设有。
“给你两元啦!”吴秋秋不知啥时又探出半个头,伸出两根水淋淋的手指叫道。
“小兄弟,别折杀我了。”磨刀人脸子很不受看。“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等好钢火的刀。现丑了!”说完,双手将刀捧还给田正和。
田正和怔怔地看着磨刀人走了。又把手里的刀端详了一阵。
吃完饭,摆一阵龙门阵。大家送师傅出来。田正和落在后面几步,等吴秋秋从后面赶上来。他冷不丁问吴秋秋:“哎,那刀的火是你淬的?”
“呵?……嗯!”吴秋秋先愣后点头。
“好生操练……”田正和对师弟们说话从来很吝啬字眼。
这恐怕是田正和第一次正眼瞧吴秋秋。
二
和吴秋秋打过交道,有点层次的人都说,吴秋秋是个人物,脑瓜“化学”得稀烂。可惜落在了车间里,浪费了一块好料。弄菜刀什么的行当又属非法的地下活动,见不得天日。固尔多年被埋没。他也绝没敢想过自己这辈子的时与运的问题。
三年后或许是四年,师兄田正和做了公共关系处的处长。
这天,田正和家里来位很资格的客人。市工业局的高级热处理工程师。田正和同他是两连襟,称他熊哥。妻子那边两妯娌关系也很好,两家常来往。熊哥喜欢烹饪,见着好菜手就痒。那天一进门,见有山珍,非要下厨露一手,显显手艺。
少顷,摆上来一桌佳肴。主人客人皆赞不绝口,熊哥谦虚说;“说实话,这桌菜本夫子在色香味上均没有出色表现。水平嘛,充其量算个正常发挥。今天使本夫子最得意的是刀功达到了顶峰。简直就是进入了随心所欲的境界。所以,咹,手艺也占了些灵光,使色香味增色不少。”他拍拍田正和的手。“老弟,亏了你那把好刀呵!我还从没使过如此称手如意随心的菜刀!”
田正和说;“嗨!一把破刀,谁不知你熊哥的好手艺?我每次到局里,大家都摆你的龙门阵。”
熊哥竟郑重起来。说:“正和,你这样说可就真是亵渎你那把好刀了!”
田正和说;“熊哥觉得称手,拿了去就是!我再弄一把。”
熊哥摇手说:“诶,君子岂能夺人之上品绝物?心领了。”
田正和举酒杯的手一下顿住,停在了嘴边,偏了头认真地看熊哥。
饭毕。熊哥吮了几口茶,燃起一支烟,意犹未尽,又说起了菜刀。
“哎,你那刀哪弄的?我看不象是官家产品。”熊哥问田正和,
田正和笑:“我说是把破刀吧,你又不信。其实,它是我原来那段里一个工人顺手在地上拣了块钢板绐弄的。”
“不不,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它决非出自一个常人之手。”熊哥摇头。
田正和说:“这倒是。那小子没事就爱帮人摆弄菜刀什么的。那次,家里的刀把坏了。我拿到车间去叫他给修修。谁知那家伙接过刀,啪地就给劈了。顺手在地上一堆边角余料里捡了块料。打磨了,又用水焊火焰烤了,淬了火。我就拿回来了。”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熊哥兴奋起来。然后就滔滔不绝讲起了刀的热处理工艺。他告诉田正和,一把刀的成败好坏,材质好、磨制精、手艺高,固然都重要。但关键是最后一道工序——淬火时“火候”的把握。“火候”掌握好了,刀耐磨,且锋利无比,能削经切,尚能任意剁砍骨头而不卷刃缺口。“火候”硬了,碎性,一粒骨碴子也能崩掉块刃口;软了,经不得剁切,磨损快,也不抗磨,无异于一块废铁。这“火候”,三两句话讲不清,就是砖头厚一部《淬火学》也未必然讲清楚了。那是一种悟性、感觉、眼功。悟性有了,感觉到了,眼功练就了,“淬铁成金”。也正因为是一种悟性,一般人是无法感觉、理解的。
不光田正和听呆了。连屋里其它人也听得神了。
“咦,”田正和爱人想起来了。“别说,那把刀真用了三年多没磨过呢。”
田正和说;“熊哥,你真是这样喜欢,我叫那家伙给你弄一把就是。”
“真的?!”熊哥眼里大放光芒,搓着手不知咋高兴才好了。
田正和说到做到,让吴秋秋给弄了一把菜刀。了了熊哥的愿。熊哥居然回赠给田正和一台微波炉。还致信千谢万谢。这自然在田家引起不小的震动。
三
菜刀效应继续辐射。这又是田正和不曾料到的。
那熊哥得了刀后,按耐不住,到处对亲戚、朋友、同事炫耀、演习,现身说法他那玄妙的热处理工艺理论。而且烹调瘾也大发,聚朋会友,卖弄刀功,切磋技艺。一个地位颇高的权威如是说、如是做,产生的效果就可想而知了。
年终,一直叫厂长打怵的年度高压焊接监检取证开始。监检组进厂,厂长亲自作陪,十二分的盛情款待,唯恐有失,但是最终还是在几个小环节上梗阻了。几次磋商不通,客人次日就要拔脚走人。就在最后的晚宴上,厂长气走了。两位副厂长把田正和拉来作陪。田正和的左手边正好是监检组的总工程师,姓黄。主客边喝酒,边闲聊。黄总一下想起了什么,瞪住了田正和,问:“田、正、和!你是不是局里熊老总的亲戚?”
“嗯。”田正和点头。
“嗨。”黄总一拍大腿,把将田正和扯近身去,俯耳低语:“听说,你认识位异人?”
“异人?啥异人?!”田正和发懵。
“怎么?保密!弄菜刀的呀?”
“哦,扯蛋!啥异人。”田正和好笑。
“这天底下,熊老总可是没瞧起几个人啰!”黄总把头又往前凑一凑。“怎样?照熊老总那样的,给弄一把?”
“那好说!可为监检的事,厂长叫我明天到市里再去跑跑,恐怕得三、五天吧。”田正和说。
黄总嘿嘿笑,盯着田正和。沉吟一刻,便对田正和说;“不就是监检吗?唔,这样吧,我明天帮你们去解决那几个问题。”
“真的?!那可太谢谢您了!”田正和大喜。
黄总又嘿嘿笑:“正宗的哟!唬得了我,蒙不了熊老总哦。”
田正和睃一眼喝得正酣的两位副厂长。压住心跳,说:“放心!不过——保密哈!”
没等席散,田正和溜了出来,直奔厂长家。厂长正在家里背气,闻此喜讯,惊喜过望,差点没晕过去。柳暗花明又一村,真他妈妈的!
厂长杵田正和一拳:“你这家伙,是咋打通关节的?”
田正和大咧咧一个“爽”笑:“‘攻关’,处长还能有啥能耐?”他很快扯开话题,
绝口不谈刀的事。
回到家,已是十点钟。备了几样精致小碟和一瓶“五粮液”,连夜又把吴秋秋请
了来。
落座,斟了酒,田正和第一句话就是:“秋秋,你知道,我是很难请人喝酒的。”
吴秋秋虽有些受宠若惊,眸子里依然闪烁着狡黠。接口就给师兄糊了一顶高帽
子:“当然,不见兔子,你哪能撒鹰呢。”
“知道就好,你等会到车间去,给我弄两把菜刀,精巧些。”
“那,可是私活哟!还是等几天吧。”吴秋秋埋了头咂酒。
“我不知道,也不晓得。你到街上去给我买好了。”田正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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