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自杀（2/2）

林林一步步走过去，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一片雪白，她的心突突地跳着，那里躺着一个人，随便什么人，总之，一定不是自己的妈妈，林林的指甲深深嵌在手心里，她的手，握得那样紧，紧到疼痛的失去知觉，她的神情木然得可怕。

林天看着林林的表情，感觉整条通道仿佛都在晃动，林林的脸也激烈晃动着，让他看不清楚，他害怕了，他不知道林林到底要如何承受，他真的怕她根本不能承受！

床单被扬起，呼得一下，整个天空变白了，在它缓缓落下的那一刻，林林看到了妈妈。

她穿着那天林林买的姐妹装，她那样平静地，安然地躺在那里，林林的眼球要挣脱眼眶跳出来，她一步步向后退拼命地摇着头，不会的，不会的，突然，她停下，颤抖的手伸过去，抚摸到妈妈冰凉的脸颊，当她真真切切地摸到时，那冰凉一下子击碎她的手指，歇斯底里地穿进她的心脏。

“妈妈！”林林的眼泪滚滚涌出，她试探着，轻轻地喊着，似乎害怕声音一大妈妈就会退缩，她找了妈妈这么多天，她害怕了这么多天，她的妈妈居然躺在这里，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她甚至想冲过去抱住她，责怪她，为什么不快点回家，让她好担心，她为什么不快点回家！可是，她现在躺在这里，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那样冷冰冰地躺在这里！

“妈妈！我是林林，你睁开眼睛！”林林像在自言自语，林天听着她颤抖的小心翼翼的声音，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忽然林林腿一软摔到地上，她再也站不住，好像看到妈妈在一点点走远，“妈妈！”林林的声音越来越大，“妈妈，我来接你了，你怎么不说话！”，林林拉着妈妈的手，她的手那样凉，从未有过的，刺骨的凉：“妈妈，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找你找的好苦，你睁开眼睛，妈妈，你别这样，我会害怕的，妈妈，你睁开眼睛，我带你回家，我要带你回家！”林林一遍一遍重复着，声音回荡在这充满凉气的太平间里，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林林越来越凄厉的喊声，在喊过千遍万遍后，林林扑到妈妈身上一遍遍地晃动着她，但任由她如何晃动，妈妈已经无动于衷。

忽然她抬起头，用力地握着妈妈的手，“妈妈，起来，我们回家！”林林发了疯一样挣扎着站起来，抹一把脸上的泪水，双手抱住妈妈，她要把她扶起来，她不能躺在这里，这里太冷，会感冒，妈妈穿的太少了，这些天她一定没有好好吃饭，她肯定已经累了，饿了，她要带她回家，带她回家！

“林林！”林天冲过去抱住她，“你不要这样！”

“林天，帮我，把妈妈叫醒，她不能在这儿睡，林天，帮我！”林林回头紧紧地抓住林天，眼睛大睁着，眼泪决堤一般奔泻而出，她一声声哀求他，无助恍惚地哀求他，林天心痛欲裂。

林天抱住林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怎么告诉她，他要怎么叫醒林林，她醒了，一定就疯了。

“不，我要带妈妈走！”林林突然推开林天，自言自语着，她哆嗦着双手，努力地晃动着着妈妈，“妈妈，起来，妈妈，你要起来，你跟我说过，做人要坚强，妈妈，现在是你坚强的时候，别丢下我，妈妈，你知道，我只有你，我们要坚强的！”林林声泪俱下地嘶喊着，她双手拖住妈妈，她使劲儿地拉着她，可是却怎么都拉不动，林林大声地哀求着，她的声音呜咽而绝望，眼泪吧嗒吧嗒滴在妈妈脸上，最后，她再没有一丝力气，忽然扑到妈妈身上放声痛哭。

“妈妈，你到底是怎么了，睁开眼睛看看，我是林林，我是林林，你告诉我，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我们回家好不好，妈妈，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林林拼命地哭着，可是，不管她怎样疯狂地嘶喊，怎样疯狂地拥抱，妈妈一动不动了。

“妈妈不要，不要！”林林跪在妈妈身边，抓着妈妈的手。她不知道要怎么好，她抱着妈妈，她多想妈妈能睁开眼睛看看，哪怕只说一句话，林天看着林林这样心如刀绞，他多想拦住她，多想能替她分担痛苦，哪怕分担一丝一毫，他任她毫无理智地挣扎着。

他多害怕，他拦住她，她一定会马上疯掉，他不想让她发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发疯，如果疯了能让林林的痛苦少一点，他宁愿她此刻疯了，林林无助地，无助地抓着妈妈的手，双目通红，泪眼崩塌，所有的筋骨都在那一刻被抽走，她久久地跪在妈妈旁边，哭得连呼吸都那么困难。

林天再也控制不住，走过来跪在一起抱住林林，他的心痛到极点，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或许怎么都安慰不了她，林林根本承受不了，她真的承受不了，终于，林林突然安静下来，她一动不动地伏在林天肩上，林天赶紧双手抱过林林，她已经伤心的晕过去。

“我们调取了大量摄像头，一项项排查，派了很多警力，最后在外环河边比较隐秘的四季青丛里找到的，虽然这两天温度低一点，但找到的时候，尸体其实已经轻度腐烂，因为外环河水属于污水，本身就有臭味儿，所以一直没有人发现，她的手里还有一封遗书，内容我们已经看过了，现在归还给你们家属。”办案民警说着递过来一封信，至此，事情就算交接完毕，林天的二十万，三天，买下了这样的结果！

林天接过信，林林还在昏迷，她的爸爸正往回赶，所有的事情只有林天来处理了，他缓缓地打开那封遗书……

致我最亲爱的女儿林林：

林林，妈妈要离开你了，是多么地不舍，每次看到你充满朝气的脸庞妈妈都想挣扎着再多活一秒，可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这几个月，肿瘤在妈妈的身体里遍地开花，让人每天痛不欲生，妈妈不能告诉你，因为你是个不肯屈服的孩子，可是，林林，我的孩子，我们抗争不过癌症，当初发现时，它就已经转移了，即使倾家荡产去医治，也不过多残喘几天，妈妈多承受些痛苦而已，林林，够了，妈妈这辈子有你已经足够，何况，又能再见到你爸爸，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妈妈对你很放心，因为你一直就是个优秀的孩子，只是遗憾没有亲眼看着你步入婚姻，妈妈知道你爱着林天，妈妈对他也很满意，林天很好，他善良，有担当，他值得你托付终身，你们两个是多么般配，让他来照顾你，妈妈真的放心，希望你们以后可以互相爱惜，互相扶持，和和美美地走完以后的人生。

林林，不要难过，不要为妈妈的离去难过，曾听说，人生是前世修来的一场相遇，如果今生没有用完，就可以攒到下一世。我的林林，妈妈舍不得躺在病床上耗尽我们的缘分，妈妈还要攒一点，你原谅妈妈这一次自私好吗？

你要好好生活下去，快乐地生活下去，你的爸爸曾经说过，你是一个美丽的天使，妈妈希望我们的小天使可以在这个世界上快乐地游玩，当我们下一世相见，你可以告诉我：嘿，老太太，我上次玩得很愉快！

这是妈妈最后的愿望，帮我实现好吗？妈妈会在天堂里看着你，祝福你，守护你。妈妈永远爱你！

林天拿着这封信，眼眶渐渐湿润，她是怎样用心才写下了这封信，她写的多么轻松，多么快乐，可是林天却不敢想象肿瘤在身体里遍地开花是怎样的情景，不敢想象她要承受多少痛苦，更不敢想象她要怎样才能把这些痛苦平静地隐藏起来。

她为林林描绘了一个美丽的童话，她把所有承受的病痛残忍轻松地说成是自己的自私，她要攒着缘分与林林下一世相见，下一世？这到底是痴人说梦！每个人的今生已经过得如此仓促狼狈，哪里还顾得上下一世，即便有，谁知下一世又会是什么模样，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这凄凉，又道的哪一世的缘分？

林林妈妈对他说过的每句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她要林天照顾林林，爱护林林，而现在，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用生命的终结换林林的解脱，她之所以如此决绝，只是为了不想自己的女儿再次倾家荡产，不想自己的女儿再过以前那样辛苦的生活，更不想自己的女儿因为一贫如洗在面对爱情时低人一等，她不要拖累她，她一直都毫无主见，可是这一次，她那样平静地毅然地充满魄力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个女人，从没有高声说过一句话，总是低眉顺眼，懦弱了一辈子的女人，可是，在最后，在留下这封温暖动人的信之后，她割腕自杀了，她何时变得这样勇敢？

林天的眼泪流下来，他的心情无法平静，他知道，一切的勇敢不过是因为爱！一位母亲最后的爱！

母亲？他这样一个从孤儿院走出来的人，从未体会过什么是父母之爱，而此刻，他不得不肃然起敬，对这位母亲肃然起敬！记得当时，他曾经对林林充满过敬意，而此刻，面对这位母亲，他泪流满面，良久无语，她们这对苦难的母女，到底要带给他多么大的震撼！

林林还在发烧，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林天拿毛巾敷在她额头上，隔五分钟再换一次，看着林林痛苦的表情，他难受得说不出话，他知道，他根本就无法安慰她，妈妈对于林林，就是自己的魂，一个人魂都没有了，怎么活下去，林天不知道林林到底要怎样才能渡过这一劫，他抓着林林的手悲痛怆然：“林林，你要好好的，妈妈看见你这样，会有多难过，她走时我们没有好好送她，现在我们一定要让她安宁啊。”

窗外，星辰满天，据说每当有人去世就会有星星陨落，林天多么希望，那颗星星可以落到窗前，可以让林林看到，可以让林林相信她的妈妈仍然以另一种方式陪在她身边。

几天过去了，林林的身体渐渐康复，可是，她再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长久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林天给饭就吃，给水也喝，对一切不索取也不拒绝，不管林天跟她说什么，她都傻了一般无知无觉。

门推开，方森风尘仆仆地进来，他满脸憔悴，短短几天，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林林怔怔地望着他，他的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身体的轮廓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林林在那一刻，突然看见妈妈走进来，妈妈那样心疼地望着她，想说话，却欲言又止，林林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扑过去：“妈妈！”

林林终于哭出来，扑在方森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方森抱着林林，眼泪汩汩淌下，他没想到，几个月前她主动找他，竟是见最后一面，可是，最后时刻他却转身离去，这个他朝思暮想二十多年的女人，最后他却绝情地转身离去，现在，他永远的，永远的，再也见不到她！

林天久久地看着他们，泪眼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