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拔节(1/2)
就在林天跟着张铭去喝酒那天,也就是林林泼了他一身洗碗水那天,当天晚上她们收到通知,这个肮脏的小米线铺要拆迁了,房东退给她们两千块的房租后告诉她们一星期之内必须搬走。
林林和妈妈惊慌失措,对她们而言,天是塌了,这个小米线铺拆了,她们靠什么生活?俩人一夜无眠,商量之后决定再找地方重新开一个。
过渡期间为了省钱她们搬进市郊一个平房,这是一个大的四合院,院里一共有四家住户,房东一家子,两个孤寡老人,一个光棍,还有一对打工的小两口,白天冷冷清清,大家都上班,只有老人和光棍在家,夜里就更加冷清,各房关门闭户,任外面天打五雷轰都不会有人过问,林林和妈妈看过后,发现还有一间正好临街跟其他几家全部隔开,虽然稍微贵了一点,但这样既自由又清静,便住下了。
接下来就是日日奔波,到处找店,天气酷热难耐,林林和妈妈骑着一辆二手电动车顶着大太阳跑遍了市里的每一个角落。
因为上火,俩人嗓音嘶哑,双双嘴角鼓起一溜溜水泡,一趟趟下来,俩人都晒得黝黑发亮,远远看去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鞋子不知道跑烂了几双,但即便如此,也没有找到合适的。
这天晚上,当她们又一次筋疲力尽地回到家时,发现平时早早睡觉的老光棍竟还坐在大门底下,他穿着背心大裤衩,脚上趿拉着一双旧到发黑的蓝色拖鞋,双脚不安分地伸到门口,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搓着胸口的泥。
林林和妈妈从外面路过,只见他双眼贼溜溜地转着,抬眼盯着妈妈,蒲扇也不摇了,泥也不搓了,张着嘴一动不动,林林看到他那副垂涎欲滴的表情,看到他令人作呕的目光,心里气愤至极,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光棍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得到回应,哪怕是任何形式的回应,甚至连林林那鄙夷的眼神都使他兴奋异常,他高兴地咧着嘴哈哈大笑。
半夜下起雨来,越下越大,闷热的天气在大雨的清洗下渐渐改头换面,变得清凉舒爽,每个人的好梦都沉沉浸入这夏日难得的清凉里,林林和妈妈也一样,这样的夜,谁舍得不安睡呢。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妈妈,她被门外窸窸窣窣的响声吵醒,打开灯发现,门居然在晃,妈妈大声喊:“谁?”
林林被妈妈的喊声吵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发现妈妈的脸像白纸一样透明,妈妈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扇门,紧张地不敢喘气,仿佛空气都凝结了。
不一会儿门继续晃起来,而且越晃越剧烈,有人在拆门!
“谁?快点滚,不然我报警了!”妈妈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瑟瑟发抖。
门又停下,接着继续晃起来,边晃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嘿嘿,小娘们儿,你报警吧,山高皇帝远,谁怕,你不寂寞吗?哥哥来陪你啦!”
那个老光棍!
林林和妈妈惊骇地看着对方。
林林的手脚不自觉抖起来,妈妈恐惧地抱紧她,她们的大脑都是空白的,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门被人疯狂地晃动,平时看起来安全的大厚门,此时却脆弱的像一只被人夹住的小耗子,吱吱喳喳地叫着,外强中干,虚张声势,边上慢慢裂出一道缝,林林清晰地看到了老光棍那双猥琐的眼睛,看到他黢黑皲裂如利爪一般的双手,妈妈抱着她大声叫喊着,可是,她们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茫茫雨夜之中,光棍的笑声离她们越来越近了!
林林惊恐地大睁着眼睛,老光棍变形的脸在她眼前一点点胀大,一点点胀大,当她的双眼撑到不能再撑的程度时,那张丑陋无比的脸忽然轰的一声彻底爆裂,林林不由自主打一个激灵,这爆裂让她回到现实中,“不能让他进来,不能让他进来!”林林声音颤抖着,突然从妈妈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拿起小厨里的菜刀像发了疯一般在门上拼命地剁,嘴里含混不清地嘶喊:“你滚开!滚开!滚!滚开!”
林林披头散发闭着眼睛一刀刀剁在门上,光混被她拼命的架势吓了一跳,停下了,当他停下时,林林也突然从癫狂的状态中停下来,就在林林发怔的同时,光棍很快卷土重来,这一次他也仿佛拼了命一般,那扇单薄的木门在这一场浩劫中很快摇摇欲坠,终于,光棍的一只手伸进来。
林林和妈妈都失控地尖叫起来,看到那双破门而入肮脏不堪的手,林林彻底失去理智,她尖叫着朝门上砍去,妈妈也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一般抱着一个小板凳冲过来,朝门上摔打着,慌乱中只听光棍突然杀猪般嚎叫起来,林林和妈妈停下了,赫然发现地上掉下半截血淋淋的的手指,而光棍的叫声也在她们惊魂不定的喘息声中越来越远。
林林和妈妈傻了一般望着对方浑身颤抖,在门口站了很久,终于确定光棍真的已经走远后两人抱头痛哭。
她们把所有东西都顶在门上,披着被子坐到天亮,天亮后犹豫了很久还是报了警。
警察很快就找到了光棍,他被抓了进去,林林和妈妈一直以为剁下别人的一截手指肯定是要坐牢的,妈妈把林林拥在怀里,淌着泪看着她:“林林,记住,是妈妈剁的,你一句话都不要说,你这辈子还长,不能沾这样的事,否则将来找婆家是会被嫌弃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林林没有说话,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怎么可能让妈妈独自承担,如果要坐牢,她来坐好了,她不怕被别人说有前科,更不怕因为这个找婆家而被嫌弃,如果将来,那个男人没有因为这些酸楚的经历而去心疼她,反而嫌弃她,那她算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呢?这种人不要也罢!
林林心里越来越明晰,妈妈的身体不好,根本受不了牢狱之灾,她偷偷把菜刀藏好,因为那个上面清晰地印着自己的指纹,这一刻,她早已恢复理智,她只要妈妈身体无恙,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她们被带着在警局里困了一天,出乎意料的是问清情况后俩人都被放了,并没有受到任何刁难。
没有时间再去想其他,她们迅速地搬离了那间小平房,妈妈狠了狠心租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楼房,房子清静整洁,在妈妈的精心布置下更显得温馨,可是,这些仍然无法使林林摆脱那个噩梦,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林林总是半夜哭喊着惊醒,妈妈一次次抱住她,轻轻地拍打着,劝慰着。
时光在这样的半夜哭声和妈妈轻轻的安抚声中磨细了,磨瘦了,磨得蒸发了,等林林和妈妈可以正常生活时,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这大半年只花钱不挣钱,她们的经济更加紧张。
她们又开始一起奔波着找店,可是,不是房租太贵就是位置真的太不好,总也没有合适的。
就在她们一筹莫展时,终于在报纸上发现了现在这家店,林林想都不敢想,这家店位置这么好,装修也很到位,居然会那么便宜,她一连确认了好几遍,直到房东一再肯定她才敢相信,房东唯一的条件就是要一次性付三年房租,理由是他要出国,三年后才回来,房子没时间管理。
林林经过再三权衡最后还是交了钱,跟房东签好协议,所有事情进展顺利,她们只添置了很少的东西就开张了。
林林一直以为她们终于苦尽甘来,可是,开张后才发现,根本没有人进来吃饭,别说进来,很多人看到这个店都好像看到瘟神一般绕道而行。
到底是为什么?林林根本想不通原因,几经周转,林林终于知道——这家店不久前发生过命案!
老板跟别人斗殴,结果对方捅死了这家店的一个伙计,老板早跑了,连事后的清理都是房东做的,店一关,越来越冷清,后来所有人都觉得阴森森的更没有人敢靠近。
知道这件事后,妈妈一下子坐到地上,林林也感觉天旋地转,这个店,她们花光了所有积蓄,可以说是压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可却是这样的结果。
林林茶饭不思,一下子卧床不起,妈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但除了叹气再无旁的办法。
等她们回过神来,妈妈开始劝林林,算了,不行母女俩就去找工作,妈妈可以去做保姆,林林已经大学毕业,也可以去找份工作,两人相依为命照样把日子过下去。
可是通过这几天的冷静,林林已经拿定主意,她擦了擦眼泪,摇摇头坚定地告诉妈妈:不!
第二天她就带着妈妈搬了进来,所有人都说这个店阴森森的,她偏不相信,她倒要让别人看看,两个弱女子都能住的地方,其他人连吃碗饭都不敢吗?
就这样,住了几天后,林林就在店外竖起了“试营业期间,一切免费的牌子。”
一切免费就意味着不仅赔房租,甚至所有的消费都是赔的,不仅所有的消费,而且人工水电煤气所有的成本的都是赔的。
这个牌子一打出去,林林以为店里肯定会一下子人满为患,可是,结果又一次出乎意料,只有几个民工试探性地进来问问,是不是真的不收钱,有没有其他隐形消费,得到肯定后才半信半疑地坐下来吃米线,其中一个大胆的还要了一瓶饮料,吃完后发现真的可以走了,才开始兴高采烈。
第二天,这几个人早早就来了,而且打电话邀请来更多人,这一次他们不再客气,拿着饮料当白开水喝,一筐筐烧饼很快一扫而空,林林和妈妈忙着煮米线,一碗接一碗,根本忙不过来,这一天就这样在慌乱和紧张中过去,林林和妈妈累得筋疲力尽,躺在床上什么都来不及想就睡了。
到了第三天,效应终于打开,整条街都知道这个店真的免费随便吃,还没等开门,门口已经人山人海,门一打开,人群哄地一拥而上,差点把林林和妈妈挤倒,这次根本不用她们招呼,大家像抢一样把所有能吃能喝的抱到怀里,慢一点就什么都捞不着,没抢到的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大声嚷嚷着。
妈妈急出一头汗,踉踉跄跄地挤在人群中高声喊着让人们安静下来,可是根本没人理她,或者说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每个人都沉浸在这种疯狂的兴奋中,林林也挤在人群里,像一只瘦弱的蚂蚁飘在大海上,随时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双手一只脚碰的东倒西歪。
场面就这样失控了,林林越想越害怕,如果发生踩踏事件,恐怕还要惹上官司,她站在疯狂的人群里恐惧感越来越强烈,耳边的喊声一阵高过一阵,人群从门口越涌越多,看着这乌泱泱的人群,林林心急如焚,怎么办?怎么办?
她十指用力地交叉着,紧紧贴在胸口,怔怔地看着乱哄哄的人群,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林林在自己的整个人生中都没有遇到过如此激昂的场面,叫喊声,抢夺声,打闹声,乱作一团,她的大脑嗡嗡作响,就这样不知道呆了多久,林林终于打定主意。
只见她翻身跳到一张桌子上,双手筒在嘴上做出喇叭的形状,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家安静,安静,安静一下!”
不知道究竟喊了多少声,人群终于慢慢冷静,林林站在桌子上呼呼喘着气,大家都瞪着眼睛望着她,林林的头发被挤得散下来,枯草一般蓬乱,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眼神坚定却略有余悸,她看着大家,深吸口气平静几秒钟,扯扯衣服,从容站稳,努力地用嘶哑的声音说着:“谢谢大家,谢谢大家这么支持我们小江南米线!”
说完这几句,人群渐渐无声,大家都望着林林翘首以待,在大家齐刷刷的目光中林林终于彻底镇定下来,她调整好气息,向众人微笑:“首先,向大家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王林林,这位是我妈妈。”说着她指着旁边惊魂甫定的妈妈。
突然被众人观望,妈妈有点不知所措,低头捋捋头发只是讪笑。
林林接着说道:“大家有所不知,我妈妈做米线都要10年了,10年来,一直在研究配方,所有的用料,时间和火候,每一天都在琢磨着怎样可以做好一碗米线,曾经6次到南方拜访专业师傅,我们用了10年的时间才把米线做的这么好。”林林说完,向大家深深望一眼,脸上的表情由微笑转为哀伤,久久地停顿着,过了一会儿,又努力提高声音继续说:“可是,我们开业却并不顺利,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啊,我们的米线味道鲜美,汤汁醇浓,我们的卫生把关严格,用料讲究,我们的价格实惠公道,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来呢?到底是为什么?”林林大声地问着,似乎已经说不下去,她的眼圈渐渐发红,向众人的脸上一张张望过去,似乎在等待他们给出答案,她努力地调整着情绪,眼神恳切而无辜。
“现在我知道了答案——这家店发生过命案,仅仅因为这一点!仅仅因为几个月之前的事,跟我们的米线完全无关的事!”林林的声音哽咽起来,人们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望着这个瘦弱的姑娘,她貌似硬朗地站在桌子上,却渐渐落泪如雨。
林林努力地深呼吸着,擦掉脸上的泪珠:“我和妈妈就住在楼上,我们两个弱女子,一星期以来,我们身体健康,一切正常,我不知道大家有什么顾虑,有什么值得顾虑?”林林动情地说着,越说越感到激动,她努力地试图说服大家把这件事情看淡一点,再淡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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