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2/2)
饭后,我背着众人,讪笑着请李摇铃帮自己医病。不想朱佑樘听到了,追问我得了什么病。李摇铃看着朱佑樘,犹豫再三,没有说话。但总算在我诚挚的千求万求下,答应帮我号脉——即使他在断魂山上一天n次的给我号了无数次脉。
朱佑樘支走众人,嫌楼下的吆喝叫好声太过嘈杂,便请李摇铃去后楼帮我看看。我无所谓,索性带着李摇铃转阵到自己的房间——天知道,我对“闺房”二字没有概念。推开房门,我大方地请李摇铃进来。岂料李摇铃愣在门口止步不前,皱着鼻子努力嗅着,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却见他狗似的低着脑袋边嗅边走了进来。走到案前,一开窗,把香炉扔了出去。
“啊!我的赤铜鎏金香炉呀——”
我哭丧着脸,却见李摇铃大打开窗户,回头严肃地问:“还有吗?拿来。”
“啊~还要撇?香炉很贵的!”
“我要凝神香!”
“凝神香?呃,好。”我迷糊了,不忘从柜子里取出剩下的一小包凝神香。
李摇铃捏在手里,招呼来路过的烟云,吩咐她把凝神香用沸水融化,倒进阴沟。
“多可惜啊,那可是好东西!”
“是好东西,催命的好东西。”
一句话,我傻了。李摇铃让我坐好,为我认真号脉,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又换了回来。啧啧称奇,连说着“怎么可能”。
我彻底蒙了,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用凝神香多久?”
“嗯,断断续续有一个月了吧。”我口中回答,下意识看向朱佑樘。他早已敛去了笑容,微锁眉头注视着李摇铃。
“一个月?”李摇铃收回手指,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常人误用,一个月足以丧命,而你却健康如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丧命?”
“嗯。”李摇铃微微颔首,娓娓道来,原来凝神香的主要成分是曼陀罗和罂子粟,的确能够起到安神助眠的作用,却也是最毒的毒药,杀人于无形。它能平缓人的心绪,让人在毫无防备的依恋上它们,最终导致体内留毒过重,昏迷死亡。
多么和谐的死法,却让我寒到骨髓。究竟从哪天起,我身边杀机四伏……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门外传来了韵婷激动的声音,“是你!一定是你!”
我和朱佑樘对视一下,起身一探究竟。刚才被打发走的众人,不知何时汇集到了我的门口。韵婷发疯的指责玉凝就是内鬼,就是要害我的罪魁祸首。
“妹妹,别乱说话。”
玉凝脸色煞白,颤颤巍巍摇着头,大哭着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嫣儿,你要相信我!要相信我啊!”
“姐姐,你不要信她!这凝神香分明就是她送给你的!若不是她,上次那么多人,为何魇镇布偶偏偏被她找到!姐姐,就是她啊!就是她!”韵婷歇斯底里的吼着;张鹤龄咒骂玉凝不识好歹,恩将仇报;碧儿、纱织也是一副愤愤不平;唯独艳情眯着双眼,不知再想些什么;回头看向朱佑樘,他面无表情,读不到任何信息。
我知道这阵子把韵婷吓坏了,她一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哪里见过这许多事情。只能求张鹤龄把她强拉回房,好生照顾。我始终不相信玉凝会对自己出手,但不排除有人借她的手除掉我。
“嫣儿,你相信我啊!咳,咳……”玉凝哭得没了人形,连声咳嗽了起来。
“别急!谨慎自己的身子。”我忙请李摇铃替玉凝瞧瞧,先扶回了我屋。转身冷冷的对众人道:“此事除了你们几人外,我不希望有下一个人知道!明白吗?”
众人或清楚或疑惑,都点头应下。我一挥手,打发下去各忙各的。朱佑樘陪我回房,见李摇铃正为倒在床上的玉凝施针平稳心肺二脉,便轻轻走了过去。
玉凝见我和朱佑樘站到自己身前,挣扎着想坐起来,拉住我,哽咽着解释。
“玉凝,我听你解释,请告诉我布偶和凝神香是怎么回事?”
玉凝拼命摇着头,“魇镇之事,我实在不知,绝非玉凝所为,玉凝绝无害人之意!凝神香,那凝神香我只当是普通的安神香片,见嫣儿休息不好,才讨来送你的,真的啊,呜呜……”
“你问何人讨来的?”
“是,是……”玉凝眼风一转,徘徊不定,低下头,执执拗拗地说:“是继晓大师。”
“继晓?!”朱佑樘的声音突然响起,突兀、惊讶、更多的是憎恨。
一席白色衣裙,素雅的发饰,淡然的妆容,眉石幻化出谦卑的线条。我满意地朝镜子里的自己笑笑,起身去了城东云华寺——玉凝与妖僧继晓“约会”的地方。
按照玉凝昨日的“口供”,她是误打误撞几次邂逅继晓。我想,继晓的算计,恐怕早在“百花盛宴”上埋下了伏笔,加之他深谙佛法,很快与玉凝拉近了距离。玉凝心思简单,对其深信不疑,继晓便从她那里打听了楼里不少情况。我不知道继晓究竟想从玉凝哪里探得什么,因为照玉凝所说,继晓的问题相当开放,鸡毛蒜皮没有他问不到的。或者这是他为自己留好的后路,一旦玉凝事情败露,可以迷惑我们的视线也不一定。
朱佑樘对他鄙夷尤深,在我的“威逼利诱”下,简单提说他是万氏的爪牙,以神仙方术、邪门歪道、春宫秘技……各种不入流的伎俩巴结着他爹——当今皇上。曾被封为通元翊教广善国师,贵极一时,弄得宫中乌烟瘴气,朝廷每况愈下。直到去年,因星变,言官极论其罪,始勒为民。我不敢想,继晓被罢会否是万氏一族的另一个阴谋。可不管怎样说,此人不除,终是一害!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才顶替玉凝,与继晓一会,让朱佑樘有机会将万氏党羽一网成擒。
朱佑樘初始不许,担心我的安危,说继晓奸佞狡黠,心机颇深。见我任性,非去不可,勉强应下——我自以为是的告诉他,我不想做个只能被人保护,一无是处的笨女人。
默默走在路上,明知朱佑樘他们在暗自保护,心中还是焦躁不安,恐怖的魇镇在眼前晃了晃去,如果那夜的梦是真的,魇镇是继晓施术,那他太可怕了,防不胜防的可怕。
站在云华寺外,看着这座没有任何独特之处的普通寺院,暗自咬牙,此人确不可留——懂得低调的敌人,绝不可留!
悄悄环视,找寻玉凝提及的那个四面外通的院落。莲步轻盈,垂眸走向其中,坐到小亭里,静静等待着。
云华寺本就香火一般,更何况近日落十分,几乎看不到来往的香客,所以我这个“玉凝”坐在这里并不招摇——这是我充分考虑到海拔差异后,选择的等待方式。
时间一分一秒的溜走,我不清楚提前到达的自己究竟等了多久,只是一刻不敢放松——因为我知道,在院子的某处,有一双眼睛在审视自己。直到太阳落下,天边只剩下耀眼的红晕,一侧角门外隐约传来禅杖声。我一惊,下意识握紧拳头,权当未觉,等待禅杖主人靠近。
一步步,一声声,沉稳的步伐每靠近一分,我的心就抖一分,咬紧牙关,绝不能露出半点纰漏。直到禅杖的主人走到我身后两丈远的时候,我才装出恍然察觉,扭回身,低眉顺眼的一福身,始终没敢发出一点声音。
“女施主有礼了。”继晓向我还礼。
我刚想按照“剧本”把他邀请进小亭,进入我方“包围圈”,远离四边方便逃跑的大小门,却听月牙门处传来另外两个脚步声,一人道:“咦,伯虎,那是玉凝吧?”
我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怎么在这儿?
唐寅没吭声,却听文征明问:“玉凝,你怎么在啊?”
仗着距离远,我硬着头皮回过身,向两人袅袅一拜。
文征明浑然不觉,唐寅却轻“咦”了一声。就是这声微不可闻的质疑,让继晓向后退了几步,我心中暗叫不妙,却听继晓笑道:“女施主既有友人在此,贫僧不多打扰。”
我急了,佯装重感冒,用力咳了几声,也不管文征明的关心,用极重的鼻音说:“大师莫急,玉凝尚有一事相求,烦请大师指点迷津。”
继晓闻声止住步伐,朝我邪魅的一笑,“女施主不是有事相求,而是乔装辛苦。”
我一愣,反应过来就想冲上前抱住继晓,不让他跑掉。
继续似看出我的心思,眉眼不动的大喝一声:“出来吧!”
朱佑樘昂首阔步走入院内,斜眼睥睨。继晓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好久不见,您若召见贫僧,只需吩咐,何劳亲往?”
朱佑樘冷笑,“大师贵人事多,祐樘自当亲自前来拜会。”
“贫僧俗务缠身,殿下见笑了。”言罢,抬脚欲走。
“大师想走?”
“太子殿下养尊处优,以您一人之力,焉能留住贫僧?”继晓嗤笑。
“大师不妨回头看看。”
我也随着继晓看去,四周门旁早已多出几个锦衣身影。
继晓笑了,“太子殿下为了贫僧真可谓大费周章,贫僧荣幸之至。”朱佑樘不语,继晓接着道:“可惜贫僧尚有俗务,不便久留,恕贫僧告退。”
“大师以为走得了吗?”
继晓诡异一笑,我同时大吼出来,“危险!”
朱佑樘向前一跃,抽出腰间长软剑,接下身后那人一招。铿锵声四起,朱佑樘的手下不知何时与7、8个蒙面人拼杀在一起。我下意思向后一退,继晓转向我,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女施主适才所说,何事相求?”
“你,你……”
“唐兄!快带嫣儿离开!”
唐寅、文征明闻得朱佑樘身份时就石化当场,被朱佑樘一喊,才猛地回过神,也知情况不妙,唐寅拉起我,作势朝院外跑去。我担心朱佑樘不肯离开,没料到继晓早有准备,更没想到这群蒙面人的武功如此高强。
见我执拗,朱佑樘怒吼:“快带她走!”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温柔。
可我笨,我蠢,就是无法离开。唐寅只能和文征明一起拖着我,躲着刀光剑影往院外去。
眼见朱佑樘被逼入混战人群,他身后突然多出一人,从衣着上看,是朱佑樘的手下,我刚要松口气,却见那人将长刀向朱佑樘砍去。
“不要!”我人品爆发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瞬间挣脱开唐寅和文征明,朝那人扑去。唐寅好像喊了一句什么,可是,我早已听不到了,眼中只剩下朱佑樘……
朱佑樘知道身后有冷风扫过,但身前攻击不断,他将将躲开,左臂是一道刺眼的血痕,然后……我的眼前出现了更多的红艳,喷溅到我的脸,滚烫滚烫……
“啊——”那人一声惨叫,回头不敢置信地瞪着我,缓缓倒去。
我盯着锋利的瑞士军刀,看着鲜红的液体从上面滴落,忘记了发抖。
我不知道这个人的死让多少人惊讶,只记得铿锵声停了刹那,回过神时,已被朱佑樘拉着退出了混战圈,而我的手,才开始剧烈的颤抖。
一个熟悉的身影飞身而下,加入战局,一脚飞踹,轻易击倒一人。
继晓眸色一凝,朝我和朱佑樘笑笑,“女施主,贫僧他日必将登门拜访。”说完,手一滑,一阵白雾,不见了踪影。
那群蒙面人见“冰山”加入,又不见了继晓的踪影,皆无战意,将打着向后退去,飞身上房,朝寺外逃去。
“追!”
“是!”若干个声音响起。
子夜走到我和朱佑樘身前,不卑不亢地说:“主子受伤了,请容属下护送回府。”
朱佑樘眼风一飘,似有话要问,但只微微颔首,什么也没说。
回到百韵楼,李摇铃为朱佑樘清洗上药,看着那结实的左臂上多出的两寸来长,汩汩鲜血涌出的深痕,我心酸难耐,眼睛红了起来。朱佑樘始终笑着安慰我,任凭李摇铃处理伤口,眉头都没挑一下——即使我很清楚没有麻药,直接处置这般深长的外伤有多疼。
李摇铃收拾好药箱,识趣地退了出去,朱佑樘拉我坐到床边,笑问:“心疼了?”
我诚实的点点头,若非自己冲动,当自己聪明无敌,非要玩什么引蛇出洞,朱佑樘哪会受伤?
朱佑樘用没有受伤的右臂揽我入怀,说:“我该感谢你,帮我找到了内奸。”
我刚想说话,却听门外有人道:“主子,奴才们回来了。”
“进来。”朱佑樘说着松开了我,我也知趣地退到一旁站着。
五个男人向朱佑樘跪拜施礼,为首一人道:“奴才无能,刺客逃到无柳街,不见了踪影,请主子责罚!”
“无柳街?”朱佑樘的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下去休息吧,厚葬于荣。”
“主子,那厮狗胆包天敢对主子出手,大逆不道,罪无可恕!当鞭尸三日,株连九族!”
“于荣有功,功不可没,你们退下吧。”
五个男人不甘愿的退了出去。朱佑樘见我小嘴嘟得老高,把我拉回身旁,单纯的看着我,寻找我生气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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