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2/2)
唐寅围绕这个让我郁闷的话题追问了半天,我实在是扯不出其他新鲜东西,便借故去和唐广德、邱氏道别匆匆离开。唐广德、邱氏也和我说个没完没了,我编不出内容,只能两面赔笑,愁得眉头快挤到一块儿去了。
第二日一早,我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在唐家人的真诚祝福中,离开了唐家。
待到萧亚轩时,玉凝开心地等在门口。是啊,她当然开心了,即使是暂时的,但毕竟离开了天香楼,离开了无柳街那种鬼地方。这十几二十天,既不用愁接客,还能光明正大的和“情郎”文征明约会,能不乐吗?
难得见到玉凝轻快自若的笑颜,倒冲淡了她眉宇间时隐时现的惆怅和哀怨。我浅笑着迎上去,随她进了萧亚轩,直奔东跨院的厢房里。厢房的布置颇为雅致,不似张府的富贵,更不是青楼楚馆的附庸风雅能比拟的。依旧是沁人心脾的淡淡兰花香,屋中挂着画中四君子——梅、兰、竹、菊的水墨画。床帏、桌帘也是水天相间的青蓝色,显出一派幽远宁静。
我满意的环视了一周,很不错,是我喜欢的style,打趣道:“很适合我们‘闭关修行’哦!”
“我也是这话,得好好谢谢姐姐的悉心。”
“对啊,我们该先去拜会主人,怎么径直跑客房来了,太失礼了!”
“嫣儿不必担心,姐姐昨日外出了,这两间厢房是她临走前差人收拾出来的。明日等她回来,我们再去拜会便可。”
我点头应下,心中不免对这位天香楼走出去的姑娘充满好奇,有一搭没一搭问起了玉凝。玉凝不隐瞒,问啥说啥,可惜她知道的不多。她只知道这位姑娘十年前是轰动江南、才貌双绝的名妓。无数王孙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欲为她赎身,她皆不为所动,声言要觅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如意郎君才肯嫁。后来,传说她被一位来历不明、出手阔绰的神秘客人赎了出去。众人皆以为她或妻或妾会嫁与那人,可“失踪”了1年后,重返苏州府,还开了这间萧亚轩,经营至今。我听得明白,这也是个有个性、有故事的女人,好奇心不觉更盛,决心明日与她会上一会。
门外传来了丫鬟奉茶的声音,玉凝唤了声,两个标致的小丫鬟托着茶点走了进来。哎,真是青楼混久了,美女见多了,我连感慨都懒得动了——审美疲劳。
两个丫鬟福身施礼后,各自介绍了一下自己。大点的面如桃花,名唤芷芙,小点的更显活泼,叫做芷蓉,皆是派来服侍我和玉凝的。
因此次“特训”行动隐蔽,更要躲开玉凝得罪的那位“权贵”的耳目,因而出门时,玉凝连贴身丫鬟金莲都没带。我倒没想许多,金莲不来正好,免得我总得支开她,搞不好害她多心以为我嫌弃她不愿教呢。咳,天日可鉴,不是我不愿教,而是不能教、不敢教啊!
一天的练习无风无浪,晚上,我跟玉凝一起吃了蜂蜜花粉糊,又倒在贵妃榻上敷着天然的牛奶百花面膜,闭目养神。沈妈妈向来会做人,所有东西都预备双份,而我也不客气,反正我那爱贪小便宜的女人心态,最终会趋势我使用,何必假模假样的客套一番。
做完了面膜,我见时辰不早,就让玉凝回房休息。玉凝还想多练习,被我强行制止了。开玩笑,难道她不晓得充足的睡眠对美容多重要吗?玉凝从不忤逆我这“恩师”的意思,乖乖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日下午,芷芙来报,说轩主回来了。这么个传奇般的女子我怎能不见,于是打发走乐师,同玉凝去见识下这位青楼出来的姑娘。
住在萧亚轩后院的西跨院里,同我和玉凝霸占的兰院不同,这里是竹院。没有淡淡的兰草花香,转而由一种清新的自然味道所代替。或许这就是竹香?可惜咱以前没仔细闻过竹子味儿。
怀着越发好奇的心情走进林林洒洒种着长青竹的西跨院,一路随芷芙去正屋求见轩主。芷芙挑开门帘,我借着空挡看见一绿衣美女端坐在绣椅上悠闲品茗,想来便是传说种的姑娘了。
见我们到来,一脸的了然。我趁抬脚进门的工夫,抬眼看去,呵!真是个大美人,只是又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按说一个超过30岁的女人,该是风韵犹存的少妇形象,可我眼前却是位清新佳丽。怎么看都是24、25岁芳华正茂的知性美女,柔嫩白皙的肌肤上没有留下一丝岁月的痕迹。与玉凝隐隐的愁云惨淡不同,眉宇间是一派云淡风清。没有由于经历太多曲折而显出的疲惫,岁月只在她眼中沉淀下成熟的光华。难怪一个30岁的女人还被称为“姑娘”,我心中感慨,保养得真好。
起身相迎,和玉凝打过招呼后就转向我道:“想必这位就是张公子了!”肯定句,因为能大摇大摆跟着玉凝住进兰院里的,除了我这个“张公子”,实在没其他候选人。
我笑下默认,收回了打量的视线。既然称我为“公子”,那我遂她的意就是了。
我上前作揖,道:“在下久仰姑娘大名,多得姑娘照顾住进兰院,今日有缘拜会实乃三生有幸!”
“张公子太客气了,您义助我这玉凝妹妹夺取花魁,寻求机会脱离苦海,感激都来不及,所做一些不过是略尽绵力。”
看来沈妈妈的确把一切都告诉了,那我更不需要解释了,倒是方便了日后相处,便道:“玉凝才貌双全误入风尘,我见尤怜,出手相助亦是应当。”
玉凝见我和相互客套,插话进来,“姐姐,我与嫣儿甚是投缘,虽有师徒之名,更是至交好友。您二人若再这般寒暄下去,倒让我不自在了。”
我和相视一笑,这样说话委实让人别扭。想来也是这么想的,便打发了丫鬟与我们热络地聊了起来。
我与谈得越发投机,有几分相见恨晚的味道。又听闻曾是个歌舞冠绝青楼的才女,就想请她指导下玉凝的舞蹈。礼貌地说:“难得张公子看重,信任有加,才艺疏浅,但也希望能帮上忙。”
我望向玉凝,示意她随意跳上一段儿。玉凝也不含糊,点下头,起身走到屋子中央,轻轻舞动起腰身。没有乐曲配和,玉凝丝毫不受影响,莲步轻盈,身形婉约。虽无法完全展现拉丁激情火热的全貌,却把穿插其中的几个瑜伽动作表现的柔和多娇。整体看来,别有一番风味。
我满意的看着自己不断茁壮成长的“劳动成果”,颇为得意。眼风飘向,她也难掩一脸的惊艳。
舞毕,玉凝坐下小憩,追问意见。真诚的笑笑,“妹妹此舞真是新奇,恕见识浅薄,倒是前所未见。愚见,就舞技来看,妹妹真不似个只练了10天之人,动作娴熟连贯。”又转向我,敬佩地说:“张公子果非凡人,竟能创造出如此妖媚不俗舞蹈!”
我收敛了得意的神色,这时候显出骄傲那在旁人眼中就是狂妄自大了,浅笑道:“姑娘过誉了,嫣儿愧不敢当。实不相瞒,在下没学过传统舞蹈,才想出了这个点子,以求‘出奇制胜’。可惜时间仓促,难免思虑不周,还请姑娘指教一二。”
“以我之见,单论舞蹈动作,玉凝妹妹该是没有问题,只要勤加练习,必能做到身随意动。只是……”把头转回玉凝,“只是这舞蹈太过魅惑,与妹妹平素的为人风格截然不同,因而妹妹的感情不能完全融入其中。”
这回换我惊讶了,原知道是个舞蹈行家,没想到竟然是个专家级的!只看玉凝舞了一段,就能精确地指出最大的问题。没有情感融入,不也是我一直担心的吗——我常觉得玉凝的舞蹈似个扯线木偶的表演,没有灵魂可言。但仍抱一丝幻想,以为能蒙混过关,不想今日被一语道破。
我倒是无所谓,玉凝脸上挂不住了,微蹙秀眉陷入深思,“姐姐可知,这也是嫣儿给我提出的问题,我一直试图融入,却无论如何达不到这支舞蹈神情合一的要求。
会心一笑,“料定公子早已看出,所以才让玉凝妹妹在脸上变换出妩媚丰富的表情。”
“奈何玉凝的自我意识太强烈。”我接着说道,转而问了最关心的问题,“不知姑娘觉得此舞,能否助玉凝夺得花魁称号?”
“据我所知,如今在无柳街上,能与玉凝妹妹此舞一较高下的,怕是只有碧影楼的艳情和醉仙楼的洛尘了。至于其他人,应不足为惧。”
见我略有所思,以为我过于担心,就劝慰了几句。我轻轻摇头,“我并非挂心比赛,只是没想到艳情居然那么厉害,不但笛子吹得精妙绝伦,连舞蹈也被人称赞。”
“呵呵,是啊!艳情的确是个才艺双绝的难得女子。”眼中滑过的竟是浓郁的欣慰。我发现了这瞬间即逝的情感,心中对艳情多了几分钦慕——万中无一的角色,无柳街上真正的人物。若非她平日浓妆艳抹,为人轻浮了些,听金莲说她还时常“欺负”玉凝,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倒是想会会她。
我本想多问些艳情的事,无意搭腔,只得作罢。又见玉凝一脸愁容,便拍拍她的手安慰了几句。
“可姐姐和嫣儿说的一样,我的感情又偏偏无法融入,是真的很担心。”
“不是你无法融入,而是不愿融入。拉丁,不,这支舞蹈演绎的是刹那间迸发的火辣感情和性感的原始诱惑,与你清淡孤傲的品性互为极端,你更是不屑于魅惑众生。我想,在你的潜意识里,你甘愿隐藏自己的魅力,也不愿跳这样的舞蹈去讨好他人。”我如实说出自己的感受,即便在现代,也有许多人不懂得欣赏拉丁艺术,觉得拉丁伤风败俗的大有人在。
玉凝想辩解,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来,谁叫她心底默认我的说法呢。我摆摆手,“这本就不怪你,是我一厢情愿让你学这种与你为人相悖的舞蹈,还要你在人前表演,哎,难为你了。”
插话进来打圆场,“不管怎么说,玉凝妹妹刻苦认真,我们有目共睹,相信在‘百花盛宴’那日,一定能取得好名次!”
好名次?我脑中灵光一闪,现代哪个选秀、选美活动不是设了n个奖项的。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我也该充分利用一下嘛。见天色还早,“青楼一条街”没开始营业,便起身告退。二人疑惑地看着我,我嘴角勾勒出一抹神秘的笑意,只道安排好了再说,就匆忙往天香楼去了。
沈妈妈听闻我来了,赶忙到花厅相见。如今,因为玉凝的事,我被天香楼奉为上宾,有了足够的“地位”。连往日带路都要收费的龟奴们见了我也都点头哈腰,再不敢多要半文钱,只顾着拼命巴结。我心中鄙视,这群在青楼里混的人太市侩了。
我教玉凝护肤的同时毫不吝啬地教了其他姑娘。加上我是个生得清秀帅气的“少年郎”,言谈风趣,举止大方,对她们尊重有加,所以只要是一说我到来,得闲的姑娘必要过来叙上一叙。
“几位姐妹请回吧,在下有事要与沈妈妈商量。玉脂姐姐,一会儿我去你屋寻你。”
玉脂听我如是说,嫣然一笑,领着众美女施施然出去了。
玉脂比玉凝早进楼3年,身量苗条、体格风骚,“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也算是美女一个。按她的说词,今年已然21,至于是实岁还是虚岁我就叫不准了,毕竟这里青楼,女人的年龄属于高度机密。玉脂在窑行里一直不温不火,名声是说大不及玉凝、艳情,说小又有很多人指名道姓点她出外局。因此,她也要参加苏州“百花盛宴”的比赛,借机扬名一番,摆脱这个尴尬的境地。她是天香楼里的老人儿,沈妈妈的心腹级人物,自然知道我是玉凝的“技术指导”兼“艺术总监”,才想让我为她的舞蹈从旁提些意见。只是她不知,事实上,我对舞蹈并不在行。
我向沈妈妈直言了自己的建议——广设奖项,提高众人的参赛热情。
沈妈妈连声称好,又问道:“不知该添些什么奖项,如何评判?我也好同其他妈妈们回话。”
“嗯,既是‘百花盛宴’,以花为题,奖项名称也该从花中取。花魁,花中之冠,即为‘百花王’。不如就在其下增设几位‘花中仙’,比如牡丹仙子、芙蓉仙子……评判标准嘛,就按以前说的,达官贵人每人两票资格,其余到场的一票权利。采用‘不记名’投票方式,票数最高者便是当之无愧的花魁。以此类推,余下票数高的就是‘花中仙’了,至于名称分配,就劳烦您和其他楼主商议定夺,毕竟你们是‘养花人’。”
“这主意听来甚妙!我们苏州府‘百花盛宴’的名声已是传播开来,但报名参赛的姑娘才40几人,老身还担心到时候空有排场呢!如今公布这些评判方式,再增加‘九朵金花’,老身想啊,报名参赛的肯定要翻倍增长。”
九朵金花——俗了点吧?我想着不过是陪衬花魁的,和玉凝没关系,就“嘿嘿”一笑,“到时恐怕沈妈妈又为报名的人数太多而苦恼了!但是,来的观众也会越来越多,届时我们玉凝的名声远播八方,何乐不为呢?”
“呵呵,是啊!”沈妈妈笑得灿烂如花,脸上的皱纹都开了几条。
“只一点,务求‘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
“此事张公子尽可放心。老身等连场地都重新粉饰了,再过个3、4天舞台也能搭建完成。”
“什么?”——重新粉饰还搭建舞台?太奢侈了,区区一场青楼选美不用劳民伤财吧。“百花盛宴”的点子是我出的,但我从没想要为此造成人力物力的大量无意义消耗。
沈妈妈见我脸色不悦,猜出了大概原因,因解释道:“老身原也不想这般,可碧影楼的刘妈妈她们非要借此大操大办,风光一番不可。老身见对我们玉凝没什么不良影响便应下了。哦,对了,地点就在皋桥西边。那里原本有处苏州城内最大的酒楼,号称江南第一的‘百韵楼’,可惜废弃多年,才不得不重新粉饰的。”
既然是江南第一的酒楼,又怎会废弃多年?我奇怪地问:“有何特别的缘故吗?”
沈妈妈遗憾的摇摇头,“有8、9年了吧,那‘百韵楼’的主人一家上下十七口,一夜之间全被人杀了,成为了轰动整个江南的悬案,坊间各种谣言不断,可此案至今未破。所以了,皋桥西边的位置再好,到现在也没人盘下来重新开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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