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2)
人们除了林西平外都带着愉快的心回到各自的办公室去,几十块钱的回扣就足以出卖了他们的良心。几天以后的一个漆黑的夜晚,一辆载重卡车装着捆捆包装鄙陋的测试卷停在了庾阳一中阔大的教学楼的前面。
试卷也很快地到达各个办公室。
“这是什么东西!看这纸的质量,看这试题的质量,如何教学生使用?”办公室里,老师们愤愤地说。
“管它呢!不好用只能不用算了!学期之末一捆子卖掉,管让你买一瓶象样的鲁州白干尝尝。”
“正规渠道的试题我们且不能让学生做完,况这样低劣的东西!”
“谁管你做完做不完,只要能够让个别人有大把的钱赚,至于测试与否,意义就不是很大了。”
“这些吸血的东西!他们哪里知道挣扎在炙热田地里的农人们是怎样的生活!只管拼命收钱。”
“切、切、切,你以为你是观世音活菩萨!也要去拯救世人?趁早的收了这份善心,免得惹出什么事端!”
这些平头的教师看起来很是明白事理且表现出厚积的善德,他们其实或许是没有捞到油水。
试卷很快就发放下去了,试卷款陆续地收缴上来,一切平静得如冰封的湖面,在看似不正常然而又十分正常的过程里面,就没有一个正义的学生或者家长站出来抗议!
啊,终究还是有人站出来了!——我们的教委主任,也不知道是谁终于将这件事情报告给了他,庾阳教育的最高统治者汪明海听到了这件事,顿是心火冒起三丈之高,他愤怒地将庾阳一中校长刘端成与庾阳二中的校长赵兴传叫到他办公的地方,蒙头盖脸地将他二人训了个狗血喷头:
“这一类的试卷,你们还要订!教育局三令五申要求学校一定要减轻学生的课业负担和家长的经济负担,可是你们总要顶风而上!不遗余力地去触高压线!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事前也不向教委汇报。要闹出什么事端,明年的校长大选你们两人值得考虑!赶紧给他们退回去!”
“可是,这是俞镇长的招呼……”两个耷拉着的脑袋吞吞吐吐说原因,相互尴尬的看了看对方的脸色,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这样的话。
“我这里还有市委张书记的招呼呢!怎么办?就不顾学生与家长的死活强行订卷?农民手里有几个钱?你们也不想想!”汪明海瞪着鸡蛋般大小的眼睛注视着他二人,又好长的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然而,他的脑里在合计着什么:“俞镇长!刚上任就想从学生身上捞油水。看来这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什么世道!不过,他娘的屁大的官也是得罪不得的,况这俞镇长还是分管教育工作的!更是不能得罪,有谁知道这家伙是怎样的背景!况且试卷已经发下去了,钱也收了!唉,可恨的是,他们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最后他看看呆木鸡似的刘端成与赵兴传,想再训话又难以启齿,他来来回回在那里踱了一阵子乱步,最后终于想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他对着他二人说:
“我可已经给你们打了招呼,家长们如果尚访状告,一切责任你们担着。人家如果不告,算你们运气,但是下不为例,明年无论谁的关系也不要再订了!要动动脑子,想办法回绝他!别拿这样低劣的东西误人家的子弟! ”
“是,是。”两人点头满口答应,灰溜溜地退出教委去,赵兴传于无人的地处对刘端成使个眼色说:“别他妈的装蒜!让我们回绝,等于去得罪镇长,我们可不做这样的傻事!”
他又神秘地问端成:“你知道他今天发火的真正原因吗?”
刘端成摇摇头。
“他已经给我们订试卷了,全堆在二楼仓库里。谁知还没等偷空发下来,就教人家占了先,断了他的财路,他能不生气?哼!为着那狗粪,就看谁起得早了。”
刘端成把嘴撇得老高:“你这滑头,你是怎么知道二楼仓库里有试卷?”
“看到的。”他轻蔑地看看端成:“你啊!白活这样的年纪,白当那么长时间的校长!你来教委,眼睛耳朵管什么用?”
“我哪里像你!到教委里就如同豺狗进了熟肉店,四处的嗅闻!”端成生气地说。
“哈哈!急了不是?”赵兴传又转为认真地说,“说真的,我是听司机小吴说的。”
“哦,”刘端成终于放下心来,“我就知道你没有那本事!”他又沉思着说,“如果真是那样话,那就要看他的试卷如何的处置了。”
“怎么处置?迟早还不是我们的事?”
“我们?”端成皱皱眉头,“我们是再不能要的了!这已经不少了!真是那样的话,就有些太丧天良了!”
“是啊,”兴传也叹气说,“只有到明年再说吧。他已经明说给我们了——明年无论谁的关系也不要再订了!”
“谁能说得准呢!……”端成叹气说。
刘端成过来与陈莲英诉委屈,正遇陈莲英与谢晓璇谈天说地,尽管莲英如说评书状滔滔不绝,谢晓璇就像泥塑的菩萨,态度十分漠然。这让刘端成很是不快,因为他知道陈莲英找晓璇谈话的目的。——他在房门口徘徊了几秒钟就出来了,恰巧林西平过来送学生征订双语报刊的统计表,两人在门口相互点头打了招呼,刘端成就回去了。林西平进来将那统计表递与莲英说:“全部都订下了。”陈莲英于她讲话的空隙间给与西平一个微笑,西平在这醉人的微笑之中退了回来。谢晓璇恰在林西平退出的转身中也站起来,对莲英说:“我也回去了。”
“那么,”陈莲英这才愕然般停止了嘴巴,“我说的事儿,你考虑考虑,我等你话呢。”
“哦,以后说吧。”谢晓璇轻描淡写地回话道。
谢晓璇随林西平回到办公室,林西平笑嘻嘻对晓璇说:“怎么,领导给你操心婚事哩?”
“她给人家操心呢,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与你就没有关系?我不信。”
“与我什么关系?可能与你有关系!你少拿我开心!”她脸红眼皮掉,两只手握拳支在脸颊上,脸对着窗外。
“哦——,不是——,”林西平感觉自己的玩笑惹怒了她,将她得罪了,忙说:“对不起啊,向你道歉。”
她并不看他,也不说什么话,还是那样一个姿势往外望着。
墙上钟表的秒针在那里不停止的转圈,相对的两个人也没有什么声息。一个在生气,另一个在尴尬。他们在这样不愉快的气氛里艰难地延续着时光。
林西平见与谢晓璇一时半回说不上话,就拿出了他放在自己抽屉里的谢晓璇的硬皮的札记本子,默默看起来。
那带着蕙兰香气的本子。前几页,确实有几首歌曲抄在那里,有那些简谱和线谱为证。弘一大师的《送别》,他是知道的;爱尔兰民歌《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他也是知道的。除此以外,他就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了。然而,谢晓璇字迹的清妙,更是为他所羡慕了!于当今中国传统文化日渐泯灭的境况下,难得有一位生活在农村的弱女子,默默研习着王羲之的《兰亭序》状的行书。她的每一个汉字,临写是如此的平和自然,骨格清秀,潇洒飘逸,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看罢,不由得让林西平感叹不尽。
在这样的几首歌曲以后,就是一片一片诗词小令。文字上面再也不见了简谱线谱。陪在这样清妙的字迹之下,那些诗词小令,就更显得可人了。
浪淘沙清明祭父
柏影遮青冢,往事残留,犹视昔日慈父容。黄土拢里多少事,尽付东流。
黄纸焰焚休,无限哀痛,别来思念又冬秋。蒙烟受尘有谁知,遗恨心头。
如梦令无题
那日雨过天舒,晨领湖边雀舞。回看波心处,正有呆雁误入。岂知,岂知,荡起涟漪无数。
长相思
——于他走后作
山一程,水一程,山重水复那堪行?人独往远城。
风亦停,雨亦停,风住雨断心未宁。月暗窗朦胧。
钗头凤 秋暮吟
杨林稀,秋如许,小屋迟暮凄凄雨。过烟楼,伫回廊。满院清寂,心锁半厢,茫!茫!茫!
人初识,惊魂遇,愁绪成丝千万缕。君知否,寸肝肠。彼心不知,此情最伤。惘!惘!惘!
蝶恋花寒夜曲
春闺是夜难入眠,惆怅这般,心锦实不展。窗外秋风又劲吹,暗里袭进阵阵寒。
可叹人事不随愿,孤寂如我,泥足自深陷。月落又闻子规语,声声凄怨到耳边。
读着,读着,林西平渐渐地感到一样特殊的味道在里面,似懂非懂,似解不解。他问晓璇道:“这些诗词小令,意境是很美的,从哪里摘抄来的?我不曾见过的。”
她的脸上挂了一丝的微笑,“你可看懂其中的奥秘?”
“有一点点怨妇的凄情在那里。”
“怨妇?”她的眼睛又圆圆地瞪起来了,“你怎么会看做怨妇?”
“那应该看做什么?”林西平不解地看着她。
“难道你一点也看不出凄婉透冷的闺愁女怨?是怨女!看看你自己的文化底子!”谢晓璇又气怒起来了,起身劈手夺过那本子过去。拉开抽屉,旋即关上。
林西平张开嘴还要想说什么,谢晓璇白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抽屉上了锁,把头甩了一下,离开凳子,气冲冲下楼去了。
“唉,又惹恼了她!”林西平又尴尬懊悔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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