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盈盛(二)(2/2)
“怎么可能,那时已经和你好上了呢?而且我们一聊就露馅了,听出声音来了嘛。你不知道王利坤听到后,后悔死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聊天能聊出那么深的感情吗?”
“能的,他们还经常写信的,王利坤不是爱写诗吗?写了好多诗给那女的。”
“他的诗我看过,什么你是气缸我是活塞之类的。太烂了。”
“那是我们平时编了赖在他头上的。他有些写得不错,我记得有首把很多物理术语都用进去了,大意是‘那一天, 你在我的参照系里静止,你透过我的瞳孔衍射,在视网膜上刻下一组爱里斑,于是我知道,事件经历了不可逆过程。’……”
“网上抄的。”她笑着打断我的话回答。
“还有,‘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汪国真的两首诗合并成一首诗的。”
“我在电话里唱歌,你在倾听,我在想念……”
“流沙河的《就是那一只蟋蟀》改编的。”她直直地看着我,笑得合不拢嘴。
见她笑得那么开心,我也忍不住笑了。
“还有首《蛙王》,这个百分之百原创,正月初一阳光暖,早出遇寒当磨砺;飞雪连天四月天,雷雨之后艳阳天 。”
“这个真不咋样。冬不下雪春下雪,正月初一变四月;雷声雨声分不清,冻得蛙王哭连天。算了,别谈诗了,谈那女的,那女的,金筑大学那女的后来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肯定就那么结束了呗。人家开始估计也是试探他,所以叫了寝室一丑女见面。”
“还好,否则她还以为遇到一青年才俊了呢?不过这人为人也不咋样,居然喊自己寝室的女生去打头阵。还有其他吗?寝室里其他人的故事?”
女人天生就好奇,她们总想知道与她们熟悉的那个群体在与他们隔绝的另外一个独立空间里每天都做了些什么,这女人则更甚,有些事情甚至到了变态的地步。
“一时还真想不出好玩的,要慢慢想。”
“那你们男生厕所里的布置是什么样子的啊?”
“你神经病啊,肯定和你们女厕所一样的嘛,只是坑前有个水槽,方便男生站着小便的,然后水槽顶端有个水箱,隔几分钟就冲下水来。”我笑着回答。
“没有其他特别的?”
“你想有什么特别的呢?男女生就是撒尿的姿势不一样,其他的都一样的嘛。”我鄙了她一样骂道,“真他妈神经病。”
“你怎么知道女厕所样子的。”她思考了一会又问。
“以前读书的时候爱打架,经常被老师罚扫厕所,通常都是男女厕所通包。”
“或许你是想看看女厕所是啥样子吧?”她歪过头来斜斜地看着我。
“可能王利坤和你那么贱,我可没这么想。”我两眼盯着球场上,没有看她。
“我和王利坤比较真实,想什么就是什么,不像你们那么虚伪。”
“是你们两个都是傻逼。”我说着把搂了过来,她也顺势半躺在我腿上。
“你们男生经常待在寝室里都做些什么?”她顿了顿有问道。
“上网,打游戏,看小说,还有shou淫。”
“shou淫?”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继续说道,“那不是太肮脏了吧?”
“有什么肮脏哦。你不是爱看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吗?基本上就是真实的写照。”
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小说中确有这么回事。
“那王利坤呢?”
“一样啊,你别看他外表老实,其实都是男人嘛,一样的。有次大家坐在床下边看a片,他就趟在床上看书,我看到他的被子在上下晃动,就去一下把被子给揭开,原来那娃娃果然在shou淫,还用看书当幌子。”
“你也太贱了吧。”“那种shou淫的感觉和实际做起来有什么区别呢?”她顿了顿又问道。
“差不多吧,我也没做过呢。或许shou淫感觉会比较好些,因为可以幻想不同的人嘛。”
“你真的是处男吧?”
我点了点头,没有直接回答,我怕她伤心,所以没有说实话,她一直怀疑我和靳瑜瑾之间有问题。
“那你shou淫的时候想的是谁?”
“你啊。”我说。
“我谢你,还是别想我,太肮脏了。”
球赛很快就结束了,有两个熟悉的同学跑过来向我打招呼。
“喂,晴川兄,晚上一起吃饭吧。”
“谢了。”我说。
然后从兜里掏了两只烟扔给了他们。
看台上的人渐渐散去。我们亦起身从操场后门往花溪公园后门方向走去。
我们在花溪公园里的一家露天餐馆里做了下来,她点了一个青岩豆腐、一个青椒腊肉和一个蛋花粉丝汤。
“把那个青椒腊肉换成青椒炒肉吧。”我说。
“你不喜欢吃腊肉吗?”
“还行,不过还是喜欢吃新鲜肉。”
待服务员修改完毕走过去后,我继续说道,“小时候我们村有个铁路上退下来的退休老工人,他儿子年纪和我们差不多,他媳妇死得比较早,就他父子俩,每次赶集的时候都会在街上卖一块新鲜肉回来,然后回家在自己菜园子里摘点新辣椒来,用新辣椒炒新鲜肉吃,那时特羡慕。现在读大学不是取消分配了吗?我怕找不到工作,所以当时专业都是选的通信类的,第一志愿是通信工程,第二自愿是电信工程,第三志愿是电子科学技术,‘通信’取分太高,二、三志愿的专业又不取非第一志愿之人,所以就调剂到物理来了。我想进邮电局(那时邮政和电信没有分开),回乡下做一个邮递员,一天骑个单车挨家挨户地送信总可以吧,然后每到赶集的时候可以称点新鲜肉回来吃。”
服务员把碗筷拿了过来,她用筷子敲打做碗的边缘说道,“你小时候是不是特苦?”
“没有啊。”我摇了摇头说,“那是其实很快乐的,大家都穷嘛,全村的孩子都没有鞋穿,就是我刚刚跟你说过的那个退休老工人的儿子有鞋穿,他看到我们都打光脚,后来他也不穿鞋了。”我顿了顿,又说道,“我小学时候有个老师,他有个亲戚在省委工作,有次去省城找他亲戚办事,回去后就告诉我们要好好读书,他说省政府的厕所比他家的厨房还干净,可惜我一直成绩不好,也能学懂,就是考试一直考不到前面。”
“你不是从小就在城里读的吗?都没穿鞋?”她打断我的话问道。
“我小学四年级才到城里的,那时都还小,不过我知道他们把我送到城里也不容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所以我也很少向家里要钱,一双鞋基本上要穿一个学期,到期末的时候,鞋底都磨穿了,一到下雨天踩在水里就嘁啜嘁啜地响,像穿着里面进了水的胶鞋一样。”
“那么小,怎么要到城里来读呢?”
“我父亲觉得我成绩底子不好就是因为乡里教学质量差嘛,我们那里有钱人家的孩子都往城里送,我家虽然没有钱,但父母还是挺开明的,所以就这么地了。估计因为在乡下读了三年吧,我小学时的成绩一直都差,当时初中都没考上,后来读初中了,还行,虽然不拔尖,但都能考上重点高中,所以城乡差别还是蛮大的。”
我们说着话的时候,菜已经上完了。
“初中不是义务教育吗,要考?”她说,“吃吧。多吃点。”
“户口没在城里,达不到分数线就得回乡下去读初中,后来找关系多交钱也就留下来了,这年头要么有权、要么有钱,寒门难再出贵子。”我边说边淡淡地笑了笑,从她面前拿过碗来盛满饭后递给了她,然后再给自己盛满。
她吃了一口后说道:“我小时候比你好多了。”
我点了点头,继续吃饭,表示理解。
“我父亲那时候在政府部门工作,我母亲是一个大学教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有工作的,后来叔叔,小姑,舅舅们都参加工作后日子就更宽裕了,一家人都把我当成一个宝似的,所以没有经历过你这些,不过我能理解。”她边吃饭边说。
“你多吃点肉吧。”她默默地看着我,用筷子指着那盘青椒炒肉对我说
我看着她笑了笑说,“你别这么看我好不?”然后接着说道,“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搞得我像讨饭活过来似的。”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挺不容易的。”
“你想多了,每个农村出来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而且也没觉得苦。”我接着补充道。
“最苦的应该是读高中的时候,那时候懂事了,成绩又不好,属于拼命学都学不好那种。”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感觉自己一无是处,而且中途又发生了一些其他事。”
“什么事?”她问。
“也没什么,就是一点小事。”我本来想告诉她坐牢的事情,但还是忍住没有说。
“是不是和靳瑜瑾谈恋爱被学校知道了?”
“没有。”我摇了摇头说,“我们真没谈过恋爱。”
“你骗我。”
她把碗筷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两眼死死地看着我。
“我因为打架,被关在看守所关了半年。”
我也把碗筷放在了桌上,停止了吃饭。
“真的?”
“真的。”
“我在狱中认识习敬轩的。那是我并不认识靳瑜瑾,都是读大学了才认识的。”
她“哦”了一声后,端起碗筷继续吃饭。我见她开始吃饭也端起碗来继续吃饭。
“习敬轩为什么会坐牢呢?而且跑到你们那么远的地方去?”她看着我问道。
“他说他开车撞死了靳瑜瑾的老爹,而靳瑜瑾的老爹又是他父亲越战时的战友,所以就送他去坐牢了。”
“你信吗?”
我点了点头表示相信。“而且我也听靳瑜瑾这么说过。”我补充道。
“我不信。”“他们有事情瞒着你,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我和习敬轩在监狱里是同生共死的弟兄,他没必要瞒我的。”
“有些事情是再好的朋友都不会说的。”她顿了顿继续补充说道,“一个父亲要送自己的亲生孩子去监狱思过,这不符合常理,监狱只能让人变得更坏,没听说过能让人变得更好。”
“我现在不也没变坏吗?”
“我说的是常理,能正常思维的人都会这么认为。而且他父亲那么大能耐,完全可以采取其他方式,没必要弄在监狱里面去。”
“我也不知道,反正靳瑜瑾也这么说过,而且他们两家以前肯定认识。”
“这个我相信,但是习敬轩坐牢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觉得无言以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吃完饭后,我们就在花溪公园里闲逛。
盈盛走在我旁边,我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沿着花溪湖畔的石板小路缓慢地走着,没有路灯,我们彼此也没有说话,四周死一样地寂静,那一刻,我突然好想习敬轩,我想起了我们一起在看守所里的日子,我好想找他聊聊天,好想见见他,好想听听他的声音,这种感觉就像有时候思念瑾一样,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一个男的,我知道,我已经从内心里把他们当成我的亲人了。我们就这么走着,彼此想着心事,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走出了花溪公园。
“你这人吧,外表看起来挺随和的,也很容易和人交上朋友,但无法与人深交,因为你内心总把什么东西都拒之于千里之外。”出了花溪公园后门后,我们沿着青云路往学校方向返回的路上,她如是说。
“或许吧,可能与生活环境有关,小时候在农村还行,大家都穷,心里是平等嘛,进城后,班上的同学家里都比较有钱,自己成绩又不好,怎么学都赶不上,基本上来说就是感觉啥都不如人家,所以心理落差很大,习惯于把自己尘封起来,我四年级就进城读书,那时才9岁,什么概念?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其实我特羡慕你的,啥事都能独立做主,而且总是啥都无所谓的样子。”
“有吗?你又有什么不能独立做主的呢?”
她转过头看着我笑了笑说,“好像我也能做主的哈?只是我不想去做主,我习惯于去问别人,以前问父母,现在问你。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我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你这人特痞,拽兮兮的样子,经常会冒出一两句流话,没有追求,没有上进心,对人很随和,但又从不把人放在心上。还记得初次见面时吗那当时看到你抽烟的样子,我就知道我这辈子离不开你了。”
“可是你说的好像都是我的缺点啊。”我笑着应道。
“或许是与我从小的生活环境有关吧,身边的人接受的都是最传统的教育,努力读书,待人接物有礼貌,这些表面看起来确实很好,但其实不然,从小就被告知考试要考第一,朋友之间尔虞我诈,有时为了一本参考书躲躲藏藏,一点也不真诚。”
“都一样的,人都是自私的,属于我的东西我也想只有我一个人拥有,只是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我的。”我顿了顿,继续说道,“谁苦谁知道吧,你是没有经历过我们这种生活,你不知道有多艰难,我初中时有个朋友,基本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吧,她家是城里卖书的,相对来讲属于那种有钱的吧,她总爱叫我一起出去玩,但从内心说,我总觉得特自卑,她穿得那么好,而我又穿得那么烂,记得有次和她一起逛街,我穿的那个鞋前面破了,走着走着脚趾头都露出来了,当时特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她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看了看我,没有再说话。
……
整个寒假就在我们的闲聊中慢慢地流逝,直到有天他家里打来电话要求她回家过年,我们就这样分开了,我和王利坤也收拾起东西回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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