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下奇才（2/2）

少荃，既入我幕，我有言相告，此处所尚，唯一诚字而已。

曾国藩只说了这一句话，没有再说什么，然后就散席了。

李鸿章吓出了一身冷汗。

从这以后，李鸿章也强迫着自己每天早起，时间长了，也就不觉得苦了。

李鸿章后来位高权重，工作繁忙，但是由于早年养成的勤勉的习惯，那些繁忙的工作都能够应付自如，这才知道因为曾老师的历练受益良多。

曾国藩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吃完饭后，让大家围坐在一起，讲论经史，讲的都是些经世致用的真学问。吃过一顿饭，如同上过一堂课。据李鸿章自己说，曾老师最喜欢讲笑话，讲得大家肚子都笑痛了，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偏偏他自己一点也不笑，只管拿五个手指头捋着胡子，穆然端坐，若无其事。

李鸿章就在曾老师的这些历练下，成长起来。

曾国藩让李鸿章负责文书工作，稍后又让他参与批阅公文，起草奏折。李鸿章才气过人，处理的文书都让曾国藩非常满意。

几个月后，曾国藩又让李鸿章跟随曾国荃去攻打景德镇，让他在战场上实地考察楚军的优缺点、将领的能力和军队制度的情况，对他进行进一步的历练。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如果没有曾国藩这个伯乐的发现和培养，李鸿章这匹千里马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实现抱负的机会。

但是一旦经过曾国藩的历练，李鸿章这匹千里马就能绝尘万里，鸣动九天了。

早已经成为流寇的石达开对自己的未来仍然没有失去信心，他一路出浙江，走福建，过江西，入湖南，转战数省，声势颇为浩大。石达开进入湖南以后，楚军军心不稳，无心作战，都想回去保卫家乡。曾国藩和胡林翼为防不测，各派了一支援军回湖南增援。

不过实际上石达开并没有要攻占湖南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湖南的老百姓都跟楚军一条心，甚至血脉相连，他们是不可能归降石达开的。没有民心的支持，就是打下了湖南，他也守不住。

石达开的真实意图其实是四川。

有人说石达开会写诗，其实不然，他的那些流传在世上的诗，所谓“扬鞭慷慨莅中原”“一掷孤筹计本非”云云，都是后世诗人伪造的，不过说他熟读《三国演义》大概是真的。在《三国演义》第三十八回“定三分隆中对策”中，诸葛亮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

凭着这句话，石达开认定四川是个可以建立帝业的地方。所以他不惜转战数千里，也要把队伍拉到四川去，在那里建立革命根据地。

就凭这么一句话来选根据地，说起来有点让人哭笑不得。其实纵观中国历史，真正通过四川成就帝业的就只有诸葛亮口中的那个高祖—刘邦一个人而已。此后，历朝历代所有割据四川的，不管是公孙述，还是诸葛亮的主公刘备，还是王建、孟知祥，最后都憋死在了四川。应该说，四川这个地方群山环绕，适合防守不适合进攻。诸葛亮当年说这话主要是因为益州之外的地方基本上都被曹操给占得差不多了，除了益州刘备没地可去。石达开生搬硬套前人的话，只怕当不成汉高祖，反要当刘后主了。

不过，清朝廷对石达开要入川的动向还是很紧张的，因为四川也是清朝廷的财赋重地，而且位居长江上游，一旦落入敌手，湖广一带就会遭到石达开和洪秀全的夹击，清朝廷就会面临两线作战的不利局面。

胡林翼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如果这时候让曾国藩带兵援川，正可以让朝廷给曾国藩一个四川总督（因为四川是个大省，所以直接设总督，不置巡抚）的实职，曾国藩一旦有了实权，那就一切都好办了。

胡林翼跟曾国藩关系好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所以胡林翼不好自己直接上折子举荐曾国藩。于是他就说动草包总督官文跟自己联名上折子。官文对胡林翼是言听计从，立即跟他联名上疏朝廷，请求派曾国藩援救四川。

奕詝的小心眼您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说了。他同意让曾国藩援救四川，但压根没提四川总督的事。

这就难办了。去四川吧，四川那边人生地不熟，又没有实权，而且江西这边正打到紧要关头，一旦抽调兵力西顾，可能会前功尽弃；不去吧，四川也是不容有失的重地，四川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权衡再三，曾国藩上疏朝廷，说江西这边形势还没有稳定，所以还不能离开。把这事给辞了。

其实曾国藩不知道，这个时候景德镇已经收复，江西全境已经彻底平定了，只不过捷报还在路上，没有送到。原来自从曾国荃率援军赶到景德镇后，景德镇的形势已经发生了逆转，楚军实力大增。而且太平军粮草将尽，已经难以持久。之后，楚军三战三捷，很快就收复了景德镇。

江西既然已经没事了，那就没有不去四川的理由了。曾国藩一面派大将萧启江继续增援湖南，另一面不情愿地集结兵力上路，准备溯长江入川。

这时候也巧了，石达开攻湖南受挫，率军退入了老家广西，入川警报暂时解除；而官军在安徽也刚刚战败，奕詝特别担心太平军跟捻军联手北上进攻京城。

胡林翼抓住这个机会，又说动草包总督官文跟自己联名上疏朝廷，请求让曾国藩入安徽作战。

奕詝赶紧准了奏，下旨让曾国藩回救安徽。

曾国藩在湖北接到旨意，当即调头奔安徽而去。

路上，曾国藩给皇帝上了一道《遵旨会筹归剿皖逆折》，向皇帝陈说自己的战略计划。这道奏折在中国近代历史上相当有名，今将其中最精彩的段落抄录如下：

伏维自古办窃号之贼，与办流贼不同。剿办流贼，法当预防以待其至，坚守以挫其锐。剿办窃号之贼，法当剪除枝叶，并捣老巢。今之洪秀全据金陵，陈玉成据安庆，私立正朔，伪称王侯，窃号之贼也。石达开等由浙而闵、而江、而湖南、而广西，流贼之象也。宫（也就是龚，指捻军军师龚得树）、张（捻军盟主张乐行）诸捻之股数众多，分合无定，亦流贼之类也。自洪杨内乱，镇江克复，金陵逆首，凶焰久衰。徒以陈玉成往来江北，勾结捻匪，庐江、浦口、三河等处，迭挫我师，遂令皖北之糜烂日广，江南之贼粮不绝。

臣等窃以为欲廓清诸路，必先攻破金陵。全局一振，而后江南大营之兵，可以分剿数省，其饷亦可分润数处。欲攻破金陵，必先驻重兵于滁和，而后可去江宁之外屏，断芜湖之粮路。欲驻兵滁和，必先围安庆，以破陈逆之老巢，兼捣庐州，以攻陈逆之所必救。诚能围攻两处，略取旁县，该逆备多力分，不特不敢悉力北窜齐豫，并不敢一意东顾江浦、六合。盖窃号之贼，未有不竭死力以护其本根也。

现拟四路进兵，自江滨而北，第一路由宿松、石碑以规安庆，臣国藩亲自任之；第二路由太湖、潜山以取桐城，多隆阿、鲍超等任之；第三路由英山、霍山以取舒城，臣林翼亲自任之，先驻楚皖之交，调度诸军，兼筹转运；第四路由商固以规庐州，调回李续宜一军任之。

妙哉，妙哉，此人不定天下，何人能定？

要知道，曾国藩虽然不擅长战术指挥，但他的战略思想却是极为高明的。他的这番计划一步一步，老老实实，看似笨拙，其实却最是有效，每一招都击在了太平天国的要害上，让洪秀全全无还手之力。

唯天下之至拙，能胜天下之至巧。

很多时候，最笨的办法，往往就是最聪明的办法。

至此，曾国藩对太平天国由战略相持转入战略反攻阶段。

这样一来，按照曾国藩的这番规划，攻取陈玉成的重镇安庆就成了平灭太平天国的一步绝杀棋。

这场生死搏杀，究竟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