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劝退无果(2/2)
“我也知道他对女郎并非存了欺玩之意。昨日他进马车前,我们曾谈过。女郎,他一直在留意你的动向,也留意了巫府的动向,他一早知道秦氏对你不利,所以才故意与你一道的。”
这点巫蘅倒还是没想到,她目光发直,柳叟佝偻着腰背,大喘了几口,扶着身后的灰墙低声道:“女郎,他知道陈郡谢氏不能容纳一个寒门庶女做谢泓的嫡妻,他自然知道的,他太狂傲了,女郎,你们这是妄想了——”
“女郎,趁现在还未泥足深陷,还能收手,我们赶紧走吧,回扬州,回颍川,回哪里都好。”柳叟开始咳嗽起来,涕泪涟涟地劝她。
巫蘅咬着唇肉,怔怔的没有回答。
天边一缕淡薄的云翳悠悠地飘来,又悠悠地飘去,白云千载,仿佛最是无情留住。
弦月才泄出几许银丝,爬满了正面灰色的墙,柳叟在月光里显得格外消瘦佝偻,格外的疲乏、无奈、艰难。
“回哪里呢?”巫蘅幽幽地叹道,水面倒映着一个窈窕如雾的身影,淡丁香色的裙袂拂过那双木屐,兰香如墨飘逸。
“叟,你知道的,从我变卖家产开始,我们便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再也不能回那个地方,现如今,我阿父的庄园、田地,终于改名换姓,我再也不认识了。”巫蘅一阵艰涩,她皱着眉轻声道:“何况,我已经允了谢泓,无论如何,我要陪他试一试。”
试什么?
试士庶不婚这条百年铁律?
柳叟是清醒的,正因为清醒,他才知道,只要谢泓有一日还是谢泓,他们便不可能真踏破这世俗的阻碍在一起,巫蘅永远不可能是谢家妇,她不会得到任何一个人的尊重。
即便是谢泓,将来他若遇上更加心仪的女郎,或许那时巫蘅年老色衰风华不再,她日日以泪洗面,诚惶诚恐,却还是被无情休弃,那时候,谢泓的家人只怕会额手称庆。
可饶是他此刻,苦涩从嘴里沿入心口,一派惶然,可他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动情之后的巫蘅,是更迷人的,没了那种生涩、稚嫩,褪去了那些畏葸、懦弱,他看得出,她做的每一步决定都已经深思熟虑过,柳叟终于不再多话。
月光如银如水,蔓覆琼枝,绯花如雪之中,不远处传来空茫的箫声,月夜之中分外旷远和悲凉,还是盛夏,巫蘅却觉得听闻箫声,这院落仿佛都结了薄薄的寒雾和霜花。
她一直不肯入眠,王妪心疼地走来为她加衣,巫蘅忽然说道:“我总觉得,那箫声耳熟。”
“回女郎话,那边是桓家的宅第。”王妪指着那东边矗落的一座最高的阁楼,那里清光无尘,她说,“女郎你看,即便仅有一墙之隔,上品与下品已被生生阻隔开来。其实最残忍的莫过于此了,有些人便是一辈子穷书苦读,也未必有朝觐天子的机会,只能埋没在藉藉众人之间。而士族人,也极少饱读诗书真有经世之才的,自诩风流者有之,好逸恶劳者有之,闲云野鹤淡泊名利者有之,天下熙熙,兴亡之事,已犹若儿戏。”
这番话不是王妪能说的。
巫蘅哑然,“王妪也和柳叟一样,觉得我不该留?”
王妪看了眼笃定的巫蘅,她凄然而无奈地说道:“女郎,你再聪慧,也敌不过这些铁律,他日,你定会受伤。”
“那是他日的事了。”巫蘅抿了抿唇,“至少今日,我不孤单。”
有一个人,会比她更牵肠挂肚。而他已被世俗耽搁,染上尘埃。
王妪走后,巫蘅将肩上的披风拢上,回望那东边的一方阁楼,箫声未绝,那是桓瑾之在吧。
这箫音太过凄怨。
这一晚是注定难眠的,谢泓被召回乌衣巷,定是他们陈郡谢氏的族长知道了他和她之间的事,是以动怒了,一旦谢泓坚持,只怕不出明日,那边便会派人来。
谢氏门第,不至于威胁她一个弱女,更不至于要她一个弱女的性命,但该如何劝退她,巫蘅想了又想,对于陈郡谢氏的人,他们要打发一个寒门庶女,金银财物足以她辉煌地挥霍余生。
可惜的是,那些比起谢泓,太无足轻重。
露水浸透了这个湿气深浓的夜,她走回自己的房间,才睡了不到三个时辰。
翌日,乌衣巷果然有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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