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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家|首|发.009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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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想必是陷入破釜沉舟的绝境,说来凉薄,这绝境正是他亲生父亲将他推进去的。

“帝王心术……”合睿王长长叹息一声:“我当日回来的路上受伤,原想着必然是那人动手,如今想来,却是种种可能,样样不同。”

“且等着瞧罢……”林玦疲乏地闭了闭双眼,“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最终赢家绝不是原以为胜券在握的人。何为帝王?”

何为帝王。原不过是赢家永远是他,谁都争不过他。

如今为胜利者铺路的皇四子也罢,林海也罢,乃至身为合睿王的慕容以致也罢,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在那人手中被肆意规划。

皇后千秋节,是个好日子。天公作美,原已淅淅沥沥落了月余细雨,这一次倒放了晴。

阴沉许久的天明亮,一碧如洗。日头正好,光芒投向四方。

巍峨的宫殿在晚霞中发出庄严气势,夜色缓缓降临,朱红宫门犹如长大的嘴,缓缓那些走进去的人吞噬。林玦虽未弱冠,到底年岁不小,便于贾敏并林黛玉分开,随着林海入宴。

宴是好宴,菜色也是好的。

只是吃入口中,全然不是模样那样好。

如今天冷了,席上上来的大多是一早做好的。在灶间蒸了又蒸,只为着开宴的时候仍是热的。

林海与官员一席,林玦并上另几个重臣的儿子是一席。中有冯将军的儿子冯紫英,又有世家卫家的卫若兰。林玦思及原先在红楼中看见过二人的影子,没料到今日这二人竟能在列。却也是年少风流的人物。

因见他动了两筷子菜就怔怔出神,也不说吃菜,也不吃酒。冯紫英面上带笑,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林兄将就些罢,来来回回,每年都有这一遭。左右不多时就能回去,在这宴上做个场面就是了,回府里去,再热热地吃些东西就是了。”

原赴这千秋节宴,不过是因着有一份脸面,能长脸的缘故。谁指望在这宴席上吃得舒服了?

林玦一愣,侧头看向他。心道果然冯紫英是个不同寻常的人物,头一遭见着的陌生人,就能叫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红楼未完,却不知他结局如何,想必不能差了。

他因笑道:“不过是因着风吹来,冷了些。这菜样式是好的,只是失了味。”

这样反反复复地蒸,再好的东西吃进嘴里,也不过是满口水汽。

冯紫英拿起面前酒盅,道:“吃两杯酒,身子能暖些。”

林玦不爱饮酒,又想着今儿想必是有要事的,故推辞道:“这酒也是冷的,吃进去哪里是暖身子,不过是用脾胃去暖它罢了。”说着,仰头瞧了瞧,岔开话茬道:“夜色已稠,今夜星光极好。”

“天公作美,是个好日子。”皇后千秋,纵落雨,也能找出千千万万好由头来,说着是个好时候。冯紫英是个豪爽的人,见林玦不吃,自仰头将一盅酒吃尽了,笑道:“星光正好,可惜宫里灯光多了些。”

倒衬得星光黯淡了些许。

卫若兰居于林玦右侧,他与冯紫英原是相熟,见他与林玦相谈甚欢,不由凑上前道:“前年皇上南巡,我和紫英兄跟着去了。那日皇上放我们一日假,我们便悄悄去了寒山寺。租了一条画舫,一路顺着水过去,漫天星星都在湖面上,倒不必仰头看了。”

冯紫英道:“林兄别听他说得风雅,他上了画舫就提着酒壶不放,寒山寺未至,已酩酊大醉,哪里瞧得见星星。”

“偏你这样说我,我就是瞧见了!”

林玦微微而笑,却是想出了那副画面,能在姑苏脚下酩酊大醉,彻听钟声荡来,何尝不是一种趣味。他因笑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卫兄所说,原能想出。”

三人说得热切,那厢众位皇子正一一上前敬酒,恭贺嫡母千秋之喜。

皇长子所奉寿礼实不贵重,难得的是他亲手所画。画卷摊开,上头却画着一副观音像。观音大士白衣一袭,唇角笑意微微,带着些悲天悯人的慈悲。却是惟妙惟肖,画得极好。

在寻常人中已属百里挑一,遑论皇长子自幼双目已盲,更是难上加难。

皇后见他如此用心,略有意动,当下道:“好孩子,为难你了。何必费这样的工夫,倒耗你的精神。”

皇长子生|母沅妃亦在席上,闻言笑道:“皇后娘娘言重了,为人子女,这是他的孝道,应当的。”

皇长子也道:“多谢母后关怀,如今儿子身子大好了,不过画一幅画,不值当什么。只是儿子想着,金银财宝母后坤仪宫|内数之不尽,儿子画作,虽不及金银之贵,却是儿子一片真心。”

皇后颔首道:“心意到了就是了,那些奇珍异宝,原没什么稀罕的。”说至此处,顿了顿,“方才你话中说,身子大好了,前两日有什么不虞?”

“回母后的话。”皇长子唇角带上奇异笑容,目光发亮,却是从未有过的清亮清明。“儿子并无不虞,只是前些时候父皇暗中寻了一个名医,儿子双目已明,却是大好了。原先扣着不说,只等着今日母后大喜的日子,才说出来,好为母后增添些喜气……”

饶是叫人如何想,也再想不出,他要说的竟然是这样一番话。

皇后真真切切被他这番话说得愣住,不由抬首与他四目相对,见着那眼底若隐若现的笑意,却是叫人心底泛凉。他竟然……

“这是喜事。”皇后强挤出笑来,心底如何惊涛骇浪都得忍住,面上须是满脸喜色,才是正理。

再没人料到,皇长子这一双眼睛,竟能有好的时候。

皇后如何是一茬,边上仍举着酒盅的皇四子,却感到酒杯中的凉意顺着指尖缓缓蔓延出来,将他侵袭。慕容永宽……他竟有好的一日!

皇四子低下头,垂下眼眸,掩去其中一抹狠毒。好不好的都另说,纵然他如今好了,今日过后,他也能让他糟得更彻底些。

皇长子敬过酒,却并未回席上。只握着那空了的酒盅,缓缓站到一旁皇上身后。皇三子敬酒,不过是场面话。他是皇后亲子,总归是好的。也不过这样平平地揭了过去。皇四子端酒上前,酒盅中的酒液在灯光下,是琥珀的颜色。随着脚步动作,摇摇晃晃,漾出一盅破碎。

“儿子永宥,恭贺母后千秋大喜!”

皇后虽不喜皇四子,面上却半分不显,仍旧含笑,拿起酒盅欲饮。皇四子亦随着这动作,缓缓将酒杯贴近唇边。也不知是怎么,末了竟未握紧。酒盅自指尖滑落,酒液倾洒,酒盅落地。如今正是觥筹交错,这一声破碎声听着极小。只皇帝、皇后这一桌听着,旁的再未有闻。

跟在皇上、皇后身侧的人,都是人精。原这时候,吴复不说话,沈传志总该出来打圆场。这二人却在皇上身后站着,半句话不说。倒是皇后身侧的容霜出来笑道:“碎碎平安,是个好兆头。还不快给四皇子换一盅酒……”

话未说尽,只见皇四子全然不顾,只一径往皇上那里去,撩起袍子,陡然跪倒在地。

天家赐宴,再如何地觥筹交错,也都人人瞧着皇帝。方才可作不见,如今皇四子当着文武百官亲王贵胄的面跪下了,这却如何视而不见?

众人纷纷放下筷子,面面相觑,实不知当下应当如何。

唯有林海与同桌的左蔚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对方敬了一盅酒。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日之后,是全然不同的局面。

皇上沉默片刻,才道:“今日是皇后千秋,有什么事要你急急地在这时候发难?”

皇四子不接话,他虽跪着,却未低头,仰着头,死死盯着皇上,眼中发出虎豹一般的光芒。“父皇自年前始,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儿子心疼父皇。”

皇上一顿,缓缓伸手,拿起桌上酒盅。却不送到唇边,反手往他脸上泼去。“朕瞧你,是昏了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儿子知道……”面前皇上的目光仍旧是亮的,那里头有残忍有冷酷,唯独缺了痛惜。皇四子紧紧抿起唇,他早该料到,自己不会有赢的机会。那些人马……想必宫门都没能侵入罢……

皇四子忽而爆发出一阵长笑,自那酒盅扔下,却无一人应时,他就该知道,自己输得极彻底。

早该知道的……只是终究……有那么一些不甘心……

他抬手猛然擦了一把脸,将面上酒液尽数抹去。

皇上默默瞧着他这番动作,并未出声。末了才道:“皇四子御前失仪,德行有亏,不忠不孝,禁足宫中……”

字字句句中透着圈禁的意味。德行有亏,不忠不孝,这八个字压下来,皇四子这一生再别想有翻身的机会。

帝王心术总是如此,前一刻还温声细语,后一刻就雷霆万钧。

寻常犯错都是如此,何况皇四子是谋逆!

“永宽……”皇上唤了一声。

皇长子上前,“是,父皇,儿子在。”

“送皇四子出去,到底是你弟弟……”

变故突如其来,在场众人无不惊愕万分,尚未及定心,只见皇长子押皇四子下去后,皇上便陡然起身,冷声道:“封宫!”

朝之重臣,皆在宫中。若无人相应,皇四子没那么大胆子。

宴已不能成宴,如今这场面,不论你是高官也好,亲王也罢,终都是一样地被宫中侍卫押起。什么人能放什么人要死,都得皇上说了才算。

不知内里的人心中已然惊慌失措,何况那些暗中相助的?再没料到平日里瞧着昏庸病弱的皇帝,到了这地步竟还能如此杀伐果决。皇四子费尽心思安排的人,却连宫门都未能进,便被就地诛杀。

林玦面色不改,容色冷淡。只怕今日,宫门口那块地,都要叫血染红了罢。权势总是如此,叫人前赴后继。唐时神武门之变尚在眼前,如今又有人上前送死。

莫说他们,便是太后并上皇后等人,也被蒙在鼓中。展眼望去皆是瑟瑟发抖,平日里风光无限,到了这地步,也都惊慌失措。皇后好歹维系着仪态,旁的宫妃一早吓得面无人色。举目一看,却唯有沅妃,竟丝毫不乱。平日如何,如今仍是原样。

一概慌乱中,沅妃显得格外不同。

皇后心底一凉,颇有些不可置信。换了平时,她绝不能问出声,这时候却顾不得了:“你一早知道了?”

“回皇后,是。”不知怎么,皇后二字,听来却格外讽刺。沅妃原是空谷幽兰一般的人,今日才叫人知道,原来她竟也会恨。

皇后此刻心中唯有一个念头:“你……你都知道了?”

这话问得叫人一头雾水,沅妃却淡声道:“是,自你将那味药送入永宽口中,我就知道了。这么些年,我忍得辛苦。分明是你心狠手辣害得永宽如此,偏要对着你虚以委蛇。午夜梦回,我总忍不住,想要吃你血肉。”

如此诅咒,她说来却云淡风轻,恍如玩笑。只是话中意味,却叫人心惊肉跳。昔日闺中密友,真挚面皮仍在,转手就对着襁褓中幼儿下狠手。

何故如此?

皇后双手颤抖,几乎失态。沅妃这话声音不轻,这一桌的宫妃并上太后都听得清楚。旁人目色异样,她却强忍住了不动,只缓缓伸手,将鬓角碎发往后抚平。

“是本宫做的。”她一贯是温和大度的人,极少自称本宫。这一回,却要指着这自称,才能维系些气度。“怪只怪皇上太看重你,也太看重这一胎。本宫是嫡妻,嫡长子,理应由本宫所出。你当日不过是个侧妃,比本宫先怀身子也就罢了,竟还一举得男!”

“你这毒妇!朕待你不薄,你却戕害皇嗣!”皇上反手一掌,扇在皇后面上。力道太大,凤冠猛地往一侧倾倒,发髻凌|乱,珠钗滑落。

堂堂一国之母,何曾如此狼狈?

“皇上于我,何曾厚待?”皇后仰起头,妆容已残,泪痕满脸。这满心满眼的怨恨,不过是因着想要的得不到,无论是感情抑或权力。“皇上把真心尽数给了沅妃,虚假的疼宠给了明妃,而我,如今连这冰凉的后位、仅剩的尊荣,都成了笑话!”

皇四子不甘心,实则最不甘心的,分明应当是她!

皇上突然发难,朝国母动手,这是何等叫人心惊胆战的事!旁人也还罢了,不远处另一桌坐着的贾敏,却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惊了心。

她如今身怀有孕,本就年岁大了,怀得艰难。陡遭变故,方才皇四子被斥时已然小腹隐隐作痛,如今见皇后如此,却是腹痛难忍,面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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