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1/2）

她早早歇息了，却不知外间，还有着一番闹腾。

崔璟萱落水，国公府里来探望的人多了。老太太离得近，都来亲自瞧过，更不消说二夫人和几个姊妹。

到了晚间，安国公也不知得了谁的禀报，踌躇着，鬼使神差地还是来了月梧楼。走到那楼前的一瞬，一向被人恭维着叱咤官场的一品大员忽地捏了捏掌心，不知道怎么抬脚。

女儿在这里住了三四年，他……好像还是第一回来。

通禀的婆子那惊异的眼神，不知怎地，更让他尴尬不已，冷硬的心肠也仿似被刀戳了一下，不痛，但钝钝地起了些磨刺。

挥着袖袍进门，跨过门槛，安国公正对上正坐堂前的王氏。还是那般明艳的容貌，她端坐在椅上，手指放在梨花木的扶手上，另一手抚着额头。她身边只留了个丫鬟秋霜和她的嬷嬷蒋氏。

通传声落，端坐着的王氏无喜无悲，清冷冷地瞧过去，仿佛陌生人一般的目光静静落在来人身上。烛火很亮，屋子里很静，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平稳心跳。

“你来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怨恨，没有惊讶。甚至，称呼也不是府里姬妾们常唤的‘老爷’。

她还不想恶心自个儿！

她从不奢求他什么，更从未期待过他能真心对待她们母子。如今，王氏又是庆幸又是悲哀地发现，安国公来了，自己竟还是毫无心绪起伏。这样……不能使她痛苦，但她……也太过可悲。

安国公看着王氏清凉如水的眼神和嘴角若有若无的笑，定住了身子，忽地有些手足无措。他是这个女子的丈夫，她是与他结发的人，府里有很多妾室，但他从未注意过她们，到底心底，作为安国公的妻子只有她。

她为他生儿育女，为他照顾家事，府里的一切，她打理的井井有条。他给了她嫡夫人的一切尊重，他本不在乎这些，本觉得自己问心无愧，而今却愈来愈衍生出一种类似于愧疚的情绪。

他从来自诩只痴情一人，恨命运无常。母亲说他怨她，他否定了，但心底，哪能不恨不怨！他以命运来推脱自己对另一个女子造成的不幸，现在的冷遇，或者，也是命运？！

“我来看看萱儿。”他搓着手上的扳指，仿佛想要把心里的酸涩搓掉，口里只平稳着音色回道。

王氏看着面色有些细微尴尬的安国公，自嘲一霎，又忽地想到了楼上还昏睡的女儿，不想再跟他敷衍应付。放下了扶着额角的手，叩在椅上，冷冷出声，声音里哀沉地压着万千情绪，咬着舌尖响起。

“崔元义。”

她直视着他的眼底，松了扶手站起身来，裙摆泄开，她在蒋嬷嬷担忧的目光中一步步朝他走去。这段距离不长，发间掐丝绣金银的华盛轻轻坠着，一晃一晃，一步一步，她走的缓慢，步步敲在人心上：

“我的萱儿，在八公主的船坊上落水了。”

“我不管这是不是八公主干的好事，但我知道，若不是三皇子和羲儿，萱儿怕是连个救命的人都没有。”

说着，王氏竟浅浅笑开，但神色更冷三分，恨意烧灼着，她咬紧了牙齿，才克制住了心里喷勃而出的愤怒，她盯着他，一字一顿：

“贵妃娘娘，我容忍够了，如今，我的萱儿还要再忍她的女儿吗？！”

“慧欣！”安国公僵着脸喝到，险些扔了手上的扳指，他的声色重重，暗含警告。颇有些无奈和恼羞成怒。

屋外等着的老管家吓得就是一抖，擦了把汗才稳了心神。我的主子呦，这是你自个要来的，就该想清楚来了会遭到的冷待啊！

唉……夫人，也是不容易！

“说不得吗？你是炎儿，晨儿，萱儿，雯儿的父亲，她们喊你父亲。但她，可没为你生个一儿半女。”

王氏却是个不吃硬的，听着他的喝止，更是嘲讽道，语气尖利地戳人肺管子。安国公的面色变了又变。终化成一片铁青。

秋霜担心地想要上去劝着，却被蒋嬷嬷拦下了，主子的话难听了点，也十分不敬，但在自己府里，还能传出去不成，安国公糊涂，是该骂一番心里才畅快舒气！主子憋着，她们瞧着也心疼！

她拉下了脸，方才一直带着的浅笑刷地消失不见。气场全开，声音阴厉，不见半点温柔高贵。此刻的她，只是一个护犊的母亲：

“若我儿再伤一分，不管是不是她，我王慧欣可都记在她身上了……我，请你看着就好，不过，”

话语顿了顿，王氏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安国公身材忻长，个子很高，她不再看他，只盯着门口，踮起脚尖朝他侧了侧，声音贴着耳窝传进去，清晰无比：

“你若是固执地帮她，那也别怪我不尽最后一点夫妻情分。”

“你尽可试试。”

……

崔璟萱在府里大病了两三日，阿拙不想让她心烦，狠狠敲打了一干丫鬟，她便也顺势闭在府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躺在床上静养。

唯一下地的一次，是她吩咐了，让阿拙从萱阁带来一些书册。那书册带来了之后，她当着阿拙的面，一页页翻开，从里面抽出一张张夹的极深的宣纸，那上面，只写着一个字，全都是羲字。

崔璟萱看着，也不在乎阿拙猛然睁大的双眼，只平静万分地一一抚过，然后，点了一小炬火，一张不漏地尽数燃了。

“小姐以前……认识楚世子？”阿拙问。

“不，不认识。”她闭着眼睛，声音落地无声。她宁愿……从未认识！

纪家小姐和崔家小姐落水的消息传遍了，但也只传了一阵，便被另一则消息以席卷之势压下。至于那则消息……外面却已传疯了，铺天盖地地全是楚羲的消息，人人都道齐王府世子，世外谪仙，浊世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