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奋不顾身(2/2)
闲话毕,宋辛夷神神秘秘在沈江蓠耳边说:“我在我们府里听到些消息,你要是有北边的庄子不如卖掉算了。北边很不太平,北蛮人时常劫掠,最近打了一个大大地败仗,连滁州都叫北蛮人给抢了。听说一城遭屠,莫说那些军士了,就是平明百姓,老弱妇孺都没一个逃脱。”
沈江蓠怔住了。
“你别往外说,祈年说这是机密……”
沈江蓠蓦地站起来,一把拉住宋辛夷,道:“我有急事外出,走,我们一道出门。改日我再去望你……”
宋辛夷只觉莫名其妙,还想说什么,瞥见沈江蓠神色不对,似是惶急,又似是焦躁。
“来人,备车,快……赶紧……”她已经一叠声吩咐下去了,右手紧紧抓着宋辛夷的手腕,那手指似乎恨不能嵌进骨肉里。
宋辛夷吃不住,掰开她的手:“这是怎么了?好好的……”
沈江蓠却拉着宋辛夷脚不点地出去了。
两人分别上了马车。宋辛夷只听沈江蓠吩咐了一句:“……相国寺……要快……”马鞭落下,马车倏地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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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人来接,沈江蓠立刻从马车上跳下来,奋不顾身地冲进去。门房上的人见过她一次,也没阻拦。
她一口气跑到正厅,只见一个人影半跪在地上。她冲上前去,果然是萧栖迟。可是鬓发散乱,双眼血红,哪里像个人?倒像那地狱冲出来的恶鬼。
沈江蓠心里狠命一揪,也跪倒在地。
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显得隔靴搔痒。
萧栖迟是早晨知道这个消息的。五更天刚过,他喝了一碗酥酪,桌案上摆了些清粥小菜。昨夜里洗了头发,现在披散着打算等吃了饭再叫人来梳头。
门房送来的急报。
“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大败于野……”
像有一把钝刀捅进他心里。捅了还不够,不停地翻搅,那血肉撕扯着痛入骨髓。
他掀翻桌案,啷当跪倒,再没起身。
滁州,滁州。这于他不是两个字而已。
萧家军,萧家军,每一个人都是他的人。
他走遍了滁州的大街小巷,走遍了滁州辖下每一镇每一庄,他亲口向他们的亲人许诺:“让他跟我走,保管囫囵着回来,还要抗满金银回来。”
他曾经言之凿凿,掷地有声:“滁州秋毫,绝不容犯!战场无回,同袍义重!”
这一日,真的无回!
邵启那小子嘴上说的厉害,其实心里只念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李重九牵挂着豆腐王家里的二闺女有一二年了,却连去买块豆腐都不敢!还有赵戈——他这名字还是萧栖迟给起的,因为他三岁时,整个村庄被北蛮人屠戮,就他一个人逃出命来,连怎么活下来的都不知道……
他们,一个个曾经生死与共,一起被北蛮奇兵追得屁滚尿流,又一起将北蛮军队杀得落花流水。他们曾经在北蛮人的铁蹄下战栗过,后来也让北蛮人尝到了胆战心惊的滋味!
萧栖迟的身体一阵又一阵地颤抖!
没有自己,是否就不会有北蛮的疯狂反扑,血洗滁州?
沈江蓠赶紧去拉萧栖迟,想带他去床上躺下来。可是萧栖迟一双腿早已麻木,被她一拉,整个人反而倒在了地上。
沈江蓠哭着想扶他起来:“还有我在这里啊……”
萧栖迟却恍若无闻。沈江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半拖到了床边,又使劲将他推上床。而萧栖迟却似失了魂一般。
沈江蓠低头去看他,大颗大颗的眼泪打在他脸上。她赶紧伸手去擦,指尖碰到的却是冰凉一片。
沈江蓠干脆也和衣躺了下去,从后面紧紧抱着萧栖迟。她抱得如此用力,以至于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她像从前萧栖迟安慰自己时做的一样,用手心去覆盖他的眼睛。然而,他的眼睛干得让人发紧。
萧栖迟蜷缩起整个身子,用拳头抵住心脏。那里似乎没有了跳动,而只是一个空洞,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沈江蓠的头埋在萧栖迟的后背,眼泪一层层涌上来。她轻轻地说:“我替你哭……我替你哭……”她什么也做不了,除了陪伴。此刻,就是叫她陪他一起去死,她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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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西沉,新月如钩。深夜的寒气渐渐浸透肌骨。
“老爷还没回来?”杜若蘅眉头紧蹙,声音焦急。
“蔡嬷嬷差人看着呢,还没回来。”奶娘站在杜若蘅身侧,不免也有些着急。
好不容易派的人传话来说沈江蓠从午后起就去了萧府,到现在也没回来。这不是大好的捉奸的机会?
偏生徐楚良不知往哪里去了,早该从衙门里回来的——他现在是闲人一个,早没了应酬,平日里早就回来了。
杜若蘅急得来来回回踱步——要是这次机会错过了,下回不知还要等到几时,“也没打发人回来说去了哪里?”
这话已经问了第二遍了。
奶娘仍是摇了摇头。
不行!等不了了!
杜若蘅下定决心:“你派人去跟姨太太说我肚子疼得厉害,务必把她请来!”
徐楚良不在就罢了,有徐夫人一起去抓奸,那也是尽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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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啷……当啷……当啷……
三更鼓已敲过。
月光如同银霜落在立柜前挂着的盔甲上。
萧栖迟从千头万绪里回过神来。他嘶哑着嗓音,问了一句:“我还能做什么?”
他的痛苦若匕首,也抵了沈江蓠的喉。
他从床上起来,每一寸肌肉都绷紧。他俯视着沈江蓠,布满了血丝的眼中跃动着仇恨与伤痛的炙焰。
沈江蓠也起身。她问他:“你想做什么?”
“我要给他们收尸。”
沈江蓠上前两步,一把提过盔甲旁沉重的铁剑,递给萧栖迟。
他接过,,右手传来熟悉的触感。他紧紧握住,然后长而深远地看了沈江蓠一眼。
这一眼,被绝望烧得寸寸断裂。
沈江蓠狠狠擦掉所有眼泪,昂起头,对着萧栖迟,缓慢地绽出一朵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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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人带着杜若蘅,还有明火执仗的众人,气势汹汹赶到了萧府。
沈江蓠发髻微乱,面上妆容不整。
徐夫人带着众人闯进去,一见沈江蓠果然在内,怒目圆睁,指着她,连声道:“你……你……你这个不要脸的……”
沈江蓠见众人突然感到,大吃一惊。可是惊诧过后,却突然有一种奇异的镇定,她环视众人一眼,扶了扶发髻,从容道:“这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个桥段是很久之前就想好了的,在故事之前罢。想写一个男人被痛苦击中,女人在旁边无声而坚定地陪伴。两个人有过这样的患难与共,精神层面在那一刻完全相通。
写的时候,觉得萧栖迟和沈江蓠都走到自己面前。萧的剜心之痛,沈因为他的痛苦而痛苦。可是他们互相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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