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软蛋的我（2/2）

阿涛过来了，安排几辆夏拓比亚迪负责送人，苟胡薇笑着的脸变得阴沉。

燕心蕊接过我手中的钥匙，迟疑一下，问道：“你要去唱歌吗？”

“我不去。”

我明白燕心蕊的意思，此刻，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我坐到副驾，想要让窗外的冷风冰凉一下我躁动的心，可又担心冷风这么一吹，让怀孕的燕心蕊受凉感冒。车中暖气开着，我觉得有些难受。

“还好吗？”我终是问出了这句烂到大街的话。

“挺好的。”虽然我一直都希望燕心蕊生活能够好些，可是现在听到这句话，我仍忍不住将头扭向窗边。

是啊，你幸福，你快乐，可这不是我给你的。

车中一片安静，林淼来电话，我不能不接。

“衣服合适吗？”密闭的环境中，听筒声音很清晰，我觉得燕心蕊听到了，因为车子刚刚稍微一摆。

我瞟了燕心蕊一眼，发现她的余光刚刚扫过我。

“挺合适的。”

“那鞋子呢？”

“也挺合适的。”

“合适就行。”林淼笑了，我余光瞥见燕心蕊嘴角抽动了一下。

她是在意我吗？还是我狐假虎威的一身行头加上一辆轿车让她微微有些后悔了呢？

我心中突然有几分畅快，但畅快很快被不安所替代。

到燕心蕊家小区门口了，我好像看到她眼球红红的，不知道是否是我的错觉，她站在车门外：“你也就喝了一小杯酒，醒醒之后自己开车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我说什么，便挎着包向小区里面走去。让我想想，那个包好像是我送给她的。

我想喊着她，再说些什么，却意识到，她即使站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刚刚车上的大半个小时，不就是这样子吗？

我按下车窗，将半盒烟抽干。

过年无非也就那些桥段，喝酒打牌，一群人天南海北侃大山，问你的家长里短，问你的事业感情。

我爸妈估计也察觉到我混得不怎么样了，我永远蜷缩在热闹的边角中，害怕遇到一些让我难以回答的问题，却又不得不对着众人微笑、客气。

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初三，我们赵家三代人聚在一起，连上小孩估计有六七十口人，小小的四合院热闹无比。作为赵家长孙，也是唯一一个适龄青年还未结婚的人，我终于被推到了台前。

“小宇，现在在南山干什么？”

“我不在南山了，到北山了。”

“啊----又跳槽了？半年你都换了三个地方了吧。”

“没事，大学生本事大，说不定在北山工资更高。”有人帮我说话，我脸却更烫了。

“对对，北山可是大城市啊，在那干啥呢？”

“当司机。”

……

“对了，小宇，你不是说毕业之后就领你小女朋友来家看看嘛，她什么时候来啊，让你爷爷奶奶抱个大胖娃娃。”

“我们已经分手了。”

……

终于没人再问我问题了。我走出屋外，年味的红火并不能让温度升高，院子里还是很冷。屋里面的讨论却能传到院子里。

“哎，小宇这孩子啊，估计读书读成了个书呆子。”

“也不是，背井离乡活得都不容易。”

“那不是，你看人家xx，不到三十岁不就当老板了，电视里面还天天做广告。”

“也是，真不如不上那个大学，我们邻居老王家小子，高中毕业就鼓捣橱柜，现在都自己开厂了。”

“哎，别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好运不到呢。”

……

年后就是初中聚会，虽然也没兴致去，可郭晓冬电话里面一直催，我也就去了。

初中聚会来的人就多了，毕竟初中同学基本都是在滨河周边发展的，我们曾经的班主任也来了。

我是班中的明星，当初我成绩最好。陶老师见到我，打招呼：“小宇，快来快来，我刚刚还问你什么时候来呢。”

因为我是当年我们那个班唯一一个考上省重点高中的学生，陶老师一向器重我。

“这几年你也不怎么回来，已经毕业了吧。”

“是啊，毕业了，在北山。”

“北山好啊，我记得你给我说你当初学得是计算机是吧。”

“嗯，计算机院的电子商务。”

陶老师啧啧两声：“看，赵思宇当初选大学选得好，填志愿也填的好，现在电商多发达啊，什么淘宝京东就不说了，就连我们家孩子，说海淘什么的都去什么网易考拉。”

陶老师一向喜欢将我树立成学习榜样，又对我说：“听说你没读研，工作了，到哪里了。”

“神通公司。”

“神通？是个软件公司？”

我点点头。其实神通算是一个渠道商，负责一些手游、app软件的推广运营，虽然也有属于自己的技术团队，但只是为了维护相应平台，达不到开发的水准。

王二小当初是班里面一霸，上课调皮捣蛋顶撞老师，老师常常用我来教训他，此时他见我露怯，不依不饶。

“赵思宇，你是不是刚从山里面回来，衣服怎么这么皱，还有些脏呢？”

桌子上的人一齐变色，同时又纷纷将目光盯着我。林淼送我的衣服我只穿了那么一次，便不想再穿，我原本的衣服干了以后，就换上了，过年穿了几天，加上衣服本身也不新，现在就显得有些邋遢。

王二小见我不说话，转又笑着对身旁人说：“我记得以前赵思宇穿衣虽然旧，可好歹干净，现在连干净也顾不上了。”

那位同学干笑，看样子不敢得罪王二小，郭晓冬听不下去了：“王二小，大家同学，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怎么说话？我听说前几天赵思宇参加高中聚会穿得挺光鲜嘛，怎么看不起这几个初中同学？”

各位同学本来还对我有好感，听王二小这么一说，看我的目光都变了变。

我的拳头紧握着，这个年本身过得就不如意，本想着和同窗好友说说话，宣泄一下，却遭到王二小的挑衅。

王二小继续说道：“我还听说，赵思宇开着一辆崭新的奥迪a8，现在一辆便宜的也得七八十万的吧，这车是你的，还是你只是个司机。”

王二小打趣式的联想戳中了我的尊严，也粉碎了我小小的虚荣。我一下子觉得没那么难堪了，笑笑：“你还真说对了，我现在就在北山给我们老板当司机，一个月三千五，刚够房租。”

我扭头边走，衣服却被椅子一挂，“撕拉”一声，我低头一看，外套竟然裂开了一个口子。这个时候的我只想离开，连王二小异常夸张的笑声都几乎听不见了。我只听到身后传来响亮的一声瓶子摔碎的声音，然后我笑笑，眼泪却流了下来。

站在酒店门口，有人拍拍我肩膀，我知道是郭晓冬。

“没钱没什么，我爸给我讲过他的故事。”

我和郭晓冬初一就认识，知道他爸做什么，郭爸郭东林是我们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首屈一指的化工老板。

“我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妹妹，在我还没上小学时候，我爸辞职打工，我妈告诉我，当老师的那点工资让我妹妹连奶粉都喝不起，只能喝豆奶和米汤。”

“我爸就揣着几千块钱，然后把我妈和我们四个兄弟姐妹撂到家，自己一个人跑外地去了。我爸给我说，那个时候，他在工地搬砖，谁在还没竣工的房子里，有一天，不知道谁在他的铺盖上拉了泡屎，有一天，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风雨，脏乎乎的被褥淋得湿乎乎。我爸的风湿就是那时候得的。”

“后来我爸进了化工厂，小作坊生产，硫酸的味道让他的鼻子呛得难受，眼都睁不开，可工资高啊，我爸忍着干，愣是在小车间里面干了三年，期间他的工友走了一茬又一茬。我爸的气管炎就是那时候得的。”

“我爸给我说，他见过了太多的老板浮浮沉沉，说不定他哪一天就败了，或许他什么都没办法留给我，甚至还会给我留一屁股债，可是他告诉我，有一件东西他能留给我，那就是他的精神，他在一无所有，走投无路时敢于打拼的精神。”

“我爸说，拼不一定能赢，可拼了才能看到赢得希望。人也得争，不争别人就会无视你的存在。现在鸡汤段子里面讲，员工拿三千块的工资，但是得干出五千块钱的活，然后才能让老板给他加薪。我爸不这么说，拿三千块钱工资，干五千块钱的活，就得找老板拍桌子瞪眼要求拿四千块，否则老板以为你愿意干，你不提涨工资，他也不提给你涨。”

“我想想，挺有理的。思宇，你看我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是我吃过谁的亏？说实话，我现在有点看不起你，我从小到大见到我想要的东西都是想方设法得到，唯一的一次放弃就是因为你。我他么的当初也喜欢燕心蕊，可你却在我行动之前告诉我你喜欢她，我将我写好的情书给撕了。”

“你说燕心蕊劈腿，我他么的想说她贱，可是思宇，你想想，你他么如果和我爸那样子的，她能和你分手吗？燕心蕊是被钱迷了眼，可是那天高中聚会，我分明看出来燕心蕊对你还有情，你败在哪了？还不是没钱？没钱没什么可怕的，可是你有想要去拼命变得有钱吗？”

“思宇，我知道，你是个理想主义者，你觉得平平淡淡的生活就挺好，可是你和燕心蕊南漂南山，房子是租的，一分钱扣成两分钱，燕心蕊周围又都是白领。连我我都能想象到，燕心蕊每时每刻都活在自卑之中，她的同事会谈论高档护肤品，会讨论最新款时装，会对奢品包包首饰进行点评，这种茶余饭后每时每刻都会出现的事情，不断在燕心蕊身旁发生，你让她怎么想？”

“今天王二小说了几句话你不愿意听了，女孩子不更喜欢攀比吗？女孩子们不都有点虚荣心吗？你身边就一个王二小，燕心蕊身边有无数的王二小，李二小，张二小，你考虑过燕心蕊的自尊吗？”

郭晓冬将一瓶啤酒一吹而尽，我看着一向大大咧咧，慈眉善目的郭晓冬，觉得我这些年来，就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认识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