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雪夜(2/2)
夜里头想想千万条路,到了日里头还是一条路——他只有苦等杨梅的来电。
夜校放寒假的第三天下午,杨梅终于来电话了,说得很简单。
“阿明,今晚你有空吗?”
“有空!有空!”
“那好。今天我要值夜,你准备——准备好,十点半我在厂子的边门儿等你。”
“好的!好的!”
阿明那个激动真当叫激动呀,就像久旱逢甘雨,不说夜里头拷位儿,就是听到杨梅的声音,骨头便已酥了。
落班的路上,下起了雪薄子4,到了天黑,便飘起雪花儿来了。
阿明戴好黑呢鸭舌帽,穿上老大给他的雪花呢大衣和棉皮鞋,早早就等着出门了。
雪越下越大了,路上已积起了雪。阿明担心雪厚了自行车难踏,便决定改乘8路车。
八点半一过,他就带上雨伞,推开门儿准备走。
“阿明,天下着雪,介晩了你还出去作啥?”老三不解地问。
“杨梅约我晚上在她厂里头见面。”阿明并不隐瞒,实说道。
“杨梅不是与你好长时间不来往了,她还约你拷位儿,而且是半夜三更的?”
“我和她没闹过架儿,不来往是叫没办法,今天她要值夜班,机会难得,我们有许多话儿要说哩。”
“阿明,你晚上要么去读书,要么往小弟兄家里跑,不晓得你又没撞到过。前几天晩上八点多种,我看到一个小伙子,长长的,相貌儿还蛮好的,穿着也很挺括,进了周扒皮的家,一直就没有出来。我总觉得这个人好像跟杨梅在找对象,情况不是太妙呀!”
“我没撞到过。那人说不定是老缸头或者小狗儿的朋友。”
“不会的呀!我十点半光景,看见老缸头和小狗儿从外头回来的。”
“她如果找对象了,还约我作啥?”
“可能有些话儿要同你说说灵清。阿明,有些事儿不能勉强的,该是你的你朝天困着5也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拼了命儿也没用,你不要牛吃薄荷没数帐,该刹锣时便刹锣。”
“有些事儿想忘记也难啊!”
“你和杨梅的事儿,本来就是个错误,但既然发生了,苗头不好,还是要适可而止,以免弄得懊翻翻6,生出相思病来就犯不着了。”
在庆春路上一下公交车,寒风夹着雪花迎面而来,人行道上的雪已积得寸厚了。
进了狭窄的马市街,几乎看不到人影儿了,寂静得很,只有阿明的脚儿踏在雪上,发出悉里索落的声响。
边门在街上一条更狭窄的小弄里,阿明去这家酿造厂外调多次,所以认得。它是贴着食堂的一扇小门,紧挨着食堂便是三层的办公楼。
时候直直早7,弄堂里没有路灯,黑漆漆的。
阿明躲在屋檐下避雪。也许是弄堂风特别大之故,风儿卷着雪花,纷纷扬扬飘在他的脸上、头颈里,化成了水儿。
不过,此刻的阿明,心里头热哄哄的,头脑子也热刨刨的,这冷水儿正好给他降降温儿,即便再多些,他也感到舒畅。
他吸着烟儿,不时地看看钟头。这等待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地慢,那扇边门儿就那么紧闭着,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阿明从*袋儿里掏出小玉梳,反反复复地抚摸着,时尔放到胸口头,时尔放到嘴唇边,温暖感油然而生,思绪就像飘舞的雪花儿,在黑咕隆咚的天空里浪漫飞扬。
他想起了他与她从前的点点滴滴——门口的野花,湖中的戏耍,雨夜的背负,桥头的歌声,琅琅的晨读,甜蜜的一吻,等等,这一切很清晰,就像在昨天刚发生似的。
这些美好的往事如同片片轻盈的雪片儿,一片一片悄无声息地飘下来,飘在心弦上,飘在灵魂里,催开他的幸福之花,抚慰他的苦难从前。
忽然,那雪片儿滞留在了心坎尖上,涩涩漉漉的叫阿明难受起来。
“听天由命!”
“骑驴人!”
他自言自语着,一阵愁味儿翻到了喉咙口,脑子顿时混混然了,就像这雪夜,笼罩着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而雪片儿,不再是可爱的了,而像狰狞的情魔,抛出无数情丝,密密层层地捆缚起阿明的恋欲来,叫他欲挣不能,欲飞更不能了。
他不清楚,这次拷位儿是吉还是凶。
十点半刚过,小门“吱呀”一声轻响,开了。
【注释】
1心晃不定:杭州话,即心神不定。
2叱石化羊:黄大仙在金华深山里伏苓充饥,苦行四十年,修道成真,有叫石变羊之能,为民解难消困,大慈大愿,普度众生。
3阿背哥:杭州人对迂腐、啰索的人一种称呼。
4雪薄子:杭州人对小雪粒的叫法。
5困着:杭州话,即睡着。
6懊翻翻:杭州话,佷懊恼、很懊悔之意。
7直直早:杭州话,还早得很之意。直直: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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