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离居（2/2）

你倒反而已经忘了。

满楼的手握着系披风的带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吗？”少年手背在头后，在院子里走了走：“我身中寒毒，本来已经治不了啦，但这百里春华非说他有办法，却让我朋友去办一件极难办的事。我的朋友就去了。我就在这里养伤。”

“原来你的朋友并没有死。”

那少年听到这话，忽而笑了起来。他笑得很畅快。

“当然没有。”

半日相处下来，满楼知道那少年并没有精神失常。他反而不习惯彼此的亲密相处起来。那少年有所感知，言语间也注意了很多。

终于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虽然那少年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满楼总是有点不好意思和陌生人睡一起。

“七公子，你只要想着，是和一个很熟的朋友相谈甚欢，抵足而眠就可以了。”

少年坐在床头，拥着被子道。

显然，他已经有些瞌睡了。

“……我只有小时候才这样。”

“你现在也不大。”

满楼仔细想了想。他总觉得和另一个亲密的人睡一起是一件非常熟悉的事，可是却总是想不起那人是谁。

陆小凤吗？

不不。

朱停？

也不是。

少年打了个哈欠，躺了下去：“真的，不骗你。那疯子不会给你另外一张床的，还是早些睡吧。”

满楼无奈，只好脱了鞋袜，合衣躺下。前任抵足而眠有个前提是“相谈甚欢”，可是他旁边的这一位，已经呼吸沉稳，进入梦乡了。

满楼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他现在才发现原来二哥说的是真话，他真是一个被娇养长大的小公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特别还是和陌生人在一起，他怎么能睡得着？

可是那浅浅的呼吸声听久了，他竟也越来越困。他竟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那少年穿着衣服，嘴里却嚷着：“糟了糟了，今天要泡一整天的药桶，起迟了又要被那些女人们念！”

少年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穿好衣服，套上鞋子跑了出去。院子里早有几个彩衣少女等在那儿，见他出来，为首一个竟是一顿训斥。那少年连忙告罪，好一通软语温求，那少女的火才歇下来。

少年坐上了她们抬着的软轿，回头对满楼一阵咳嗽，方才离去。

满楼搞不懂那咳嗽是暗号还是什么，索性不去管，收拾了一番，准备去见百里春华了。

竹林还是昨日的竹林。他的刻刀还放在石桌上。

百里春华还没有到。满楼拿着刻刀，在想着什么。

没过一会，百里春华踏着竹叶来了。满楼起身行礼：“先生早。”

百里春华微微一抬手：“公子早。”

他们在石桌前坐下。百里春华看见满楼摆弄那柄刻刀，问：“昨日的笛子，你送给他了吗？”

满楼点了点头。

“他是什么反应？”

“他说，应该刻我的名字，那样才有意思。”

百里春华竟冷笑一声。满楼十分不解。

百里春华道：“有的人，总是分外贪心，你给的不少，他却想要更多。”

满楼道：“可是那人，似乎知道我并不是他的朋友。”

“你可不要被迷惑了。这正是他的手段。”

满楼察觉到，百里春华似乎并不愿意他和那个少年走近。百里春华的身上透满矛盾，可是现在的满楼，却没办法参透。

他道：“虽然先生说他是个可怜人，让我帮一帮他。可是，我实在不喜欢和陌生人过分亲近。家兄送我到先生这里，并没有说一定要帮先生做这样的事啊？”

百里春华听见这话，看满楼皱眉的样子，似乎极是忍耐，便笑道：“是我多事了。那孩子在我这里呆了一段时间，总是疯疯癫癫，我想，他既然认为七公子是他的故友，这倒也无妨。不过七公子既然不愿意，倒也不必继续下去。”

百里春华似乎很愿意看到满楼对那少年疏离厌恶的样子。

满楼于是皱着眉，继续道：“与他住一起倒是还好，只是睡一张床……七童从小就没有这个习惯，实是难以入眠。先生，这竹林清幽，又无人打扰，我可否在这里静养？”

百里春华看着他，目光有如实质，说道：“七公子喜欢，自然可以。公子的行礼，我让下人拿过来吧。”

满楼沉吟一下：“那倒不用了。虽然那少年的病与我并无关系，但是昨日相处了一日，实在不该一句话不说就不告而别。”

百里春华笑道：“正是此礼。我怕他知道你不告而别，恐怕会疯的更厉害。”

心里却道：哪里有比满楼亲口说出要搬出去住更好的？

韩夜心在药桶里泡了一天，晚上带了一身药味回来。还未进院门，就见院门敞开，满楼站在一颗海棠下。

知道韩夜心回来了，满楼先是一笑，继而道：“你回来了。”

韩夜心点了点头。

满楼道：“我却要走了。”

韩夜心呼吸一窒。他看见院子里还有两个下人，拿着满楼的行李。

“你要去哪儿？”

“离此间不远有一片竹林，那儿有间小屋，甚是幽静。”满楼顿了顿，拱手道：“这几日承蒙照顾。”

那少年怔住，好半晌才道：“不算什么。”

满楼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越是沉默，越是觉得难受，只好道：“就此告辞。兄台多多保重。”

“等等！”正要转身，那少年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满楼皱眉。他记得他在竹子上刻的名字。

“你叫韩夜心。”

那少年伸出手去，竟想去抓他的衣袖，手却在半空顿住，似是醒悟过来：“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吧。”

满楼面上一红，踟蹰了半晌：“我……”

“只不过是名字！”那少年道。

“韩夜心……”满楼竟觉得脸有些发烫起来。他低下头去：“你的名字很好听。”

少年望着他，许久，才松开目光。

他转身不看满楼：“我是不会忘记我的朋友的。”满楼呆了呆，只听那少年继续说道：“只要从这里出去，我一定会去找他，一定。”

他似乎有些伤心，又有些生气，深吸了一口气，道：“找到他之后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揍得他满地找牙。”

满楼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一阵风过，海棠落了整整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