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为我知的对白(2/2)
“既然他这么厉害,又为何要回来?”
“他妈妈身体不太好,shawn回来照顾她的。”
“那也可以去江海大学当老师,何苦要教初中生?”
“教初中生比教大学生空闲许多。”
“他母亲生病了?”
“我也不知道,他不愿多说,好像是严重的心脏疾病。”
“真可怜……”我有些难过。
“我倒不这么认为,我觉得shawn是个勇敢又有担当的人,这一个多月他每天都医院学校两头跑,却一点没有耽误课程进度,真的很不容易……”
我无言,突然感到惭愧和心疼。夏雪莉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很敬佩他,他不同于任何别人。”
“什么‘任何别人’?”
“像张咏帆那样的人,每天给各种女孩写情书,却根本不懂得感情的意义,还盼望着谁能当他女朋友,真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我不知道夏雪莉在我面前提起张咏帆是什么意思,或许张咏帆干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或许她仅是提到而已,但这都不是我关心的。我问她:“你喜欢张咏帆?”
“当然不。”
我提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喜欢……shawn?”我特意用了“shawn”,不愿意喊他“欧阳行”,故意把夏雪莉眼中的他与我心中的欧老师区别开来。
“shawn是个很好的人,我当然喜欢他,不然也不必当他的课代表。”她不颦不笑,语气平淡地回答。
我无从分辨她口中的喜欢与我问题中的喜欢是否表达着同样的意义。事实上,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此刻什么才算是“喜欢”——我喜欢东校门茂密的草丛,喜欢清晨的阳光,喜欢冰冷的眼镜蛇,却不知该如何喜欢一个人。
“不管是哪个老师,都会喜欢sherry这样的学生……”
“她和你不一样。”
“我很敬佩他,他不同于任何别人。”
“shawn是个很好的人,我当然喜欢他……”
从图书馆回教学楼的路上,我的脑中不停想起欧阳行和夏雪莉说过的话,他们之间种种不为我知的长对白。书包里三本《叶芝诗选》随着我的步伐上下震颤,忽轻忽重,像欧阳行为我念的一句句诗,又像我茫然跳动的心脏。
下午第一节课我迟到了半个小时,倒数第二节课刚结束我就去办公室找了陈老师,说我不舒服,拜托她打电话让阿叔来接我回家。
彼时,欧阳行正好拿着书走进来,大概是找陈老师有事。“怎么你脸色这么差?”他走近了问我,伸手要摸我额头:“不舒服?着凉了?”
我一弯腰躲开了,和陈老师说:“拜托您告诉阿叔,我在车库等他。”说完拔腿就跑。
次日早晨我起床上厕所,脚一下地就像踩在上,刚拉开门走出卧室,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我隐隐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母亲的喊声:“出什么事了?”……
待我睁开眼,母亲已经走了,只有阿妈和小姐姐在我面前,两个人都一脸焦急。阿妈见我醒了,抱着我就喊:“铮小姐哦,怎会着了凉,烧得这样厉害!”
小姐姐给我端了粥,我喝了几口就吐得一干二净,内脏都像是要吐出来。阿妈急得打转:“别吃了别吃了,先把药吃下去!”
她又给我熬药,苦得我想哭。可我又觉得没什么能比得上我的心苦,一口气把一大碗药都喝了下去。阿妈又帮我把被子掖好,要给我“发汗”,我神情呆滞躺在床上,只觉得大脑沉沉。小姐姐看我没精打采的样子轻声问:“要不要看电视?”
我摇头:“我书包里有三本书,你帮我拿来吧。”
“生病了要多休息才行,养好身体学习才能事半功倍……”
“你先帮我拿来吧。”
她把书放在我床头柜上,又陪我说了一阵话,便去上班。小姐姐是江海大学档案馆的史料编研员,话不多,但对我很好。
她走后,我随便拿起一本书,从目录里找了《茵纳斯弗利岛》,昏昏沉沉地看了起来。
“我就要动身走了,因为我听到/那水声日日夜夜轻拍着湖滨/不管我站在车行道或灰暗的人行道/都在我心灵的深处听见这声音……”
我在床上一直躺了两周,多数时间都在昏睡,醒着的时候母亲来看过一次。她皱着眉,摸了摸我的额头说:“怎么烧了这么久?”
阿妈说:“小孩子发烧就是这样,退不干净,总得反复几次。”
“哦……那让她多休息吧,我还要回一趟学校。”
她说完就走了,那时已是晚上九点,我知道她要去高中部查房。作息不规律是高考冲刺的大忌,她不得不亲自挂帅,管管那些调皮的学生。
精神稍好的时候,我便看《叶芝诗选》,为他隽永悲苦的爱情叹息伤感。“无数的岛屿和优美的海岸使我陶醉/时间会忘却我们,痛苦也不会再来。”“那时节多欢畅奔放/多么繁华如妍/当我们拥有全部盛夏/她拥有整个春天。”……
念到这些句子时,我脑中不时浮现出欧阳行的脸,他穿着黑色衬衣对我笑,他备课时严肃的神情,他皱眉,他眨眼。我病得愈久,就愈发想念他,终于意识到我不该如此消沉,叶芝尚且能苦恋毛特·冈十五年,区区一个夏雪莉算什么,说不定哪天就去了美国。我暗暗提醒自己:得振作起来。
第二天,我大病痊愈,一身轻松,精神焕发,生龙活虎。阿妈给我买了件大红色的新羽绒服让我穿着去上学,彼时已是十二月中,寒风凛冽,万物萧条,期末摸底考试快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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