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衣青年（二）（2/2）

“刚当上班干部，就开始上门找革命同志做思想工作了？”

“什么班干部……”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还是委员级别呢，别害羞。”

“我只是觉得你和普通女孩不一样。”

“因为我是‘秦校长的女儿’。”我故意加重了后面五个字，学他第一次见面时问我的口气。

“校长女儿就要处处落单？”

我叹了口气：“等你哪天去你老爹烟草公司上班了，就会明白我的处境的。”

他神色一怔，想说什么，却再也没开口。

我们一起吃了午饭，也说了很多话。常江似乎特别能聊，又没有富家子弟目空一切的姿态，温和爽朗，难怪大家都喜欢他。吃完饭我问他：“中午你去哪儿？”

“我住宿舍。”

“住宿舍？你老爹没给你买套豪宅请保姆和管家？”

“我读个书而已，每周回一次上海，有这个必要？”

“你还真是低调。”

“胸可示公，财不露人。”

我假装没听懂。

“你去哪里？”他又反过来问我。

“学生中心。”

“不回家？”

“没那个必要。”

“又一个人去？”

我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换上最认真的表情对他说：“常江同学，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你不必因为做了我的同桌，就觉得事事都得陪着我。”

他一愣，像是全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接着又尴尬地笑了，搂了一把肩上的包和我道别：“那我回宿舍了，下午见。”

我点头：“再见。”

他回了宿舍，我去学生中心找了台电脑看影碟，是我托阿叔从江海大学南校门地摊上买回来的《动物世界》。《蚂蚁王国》和《蜜蜂工厂》都已经看完，该看第三集《蛇类大观》。我点了“播放”，旁白开始了：

“毫无疑问，蛇是自然界最成功的捕食者。世界上现存2700种蛇，它们的颜色和尺寸不尽相同，有的生活在陆地和树梢上，有的生活在地下或水里，甚至在严寒的山区和缺水的沙漠，都有蛇的踪迹……”

我在东校门的草丛里见过蚂蚁，见过蜜蜂，却从未见过蛇，因而这一集的每个镜头都让我叹为观止，大开眼界。加蓬毒蛇是伪装高手，蟒蛇身形巨大，响尾蛇可以发出哗哗的怪声，最令我着迷的是非洲黑眼镜蛇——一种速度惊人、毒液致命的小型蛇。它黢黑细长，进攻时会膨起颈部肋骨，像是带着羽冠的非洲部落首领，气势逼人，威风凛凛。

等字幕缓缓显现，我意犹未尽地退出了全屏，看了一眼表——两点十分，下午第一节英语课两点开始。我吐了吐舌头，退了光盘，收起书包去上课。

我走在空荡荡的过道上，大摇大摆像是巡视的班主任。十一班在上数学课，十二班在上地理课，十三班教室里没人……十五班到了，我轻轻打开后门走进去，顺便往讲台上看了一眼，吓了一大跳——

是那个黑衣青年。

很显然，我的出现打断了他。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一虚，神情立马变得很严峻，应该是认出了我。我手心不受控制地开始冒汗，脑中闪出无数个他可能问的问题——你是谁？为什么迟到？为什么进来不喊报告？为什么把车停在半路？……

结果他什么都没问，又拿起了手上的书：“follow me. i——”

全班跟着他念：“i——”

我反倒像是被法官赦免的死刑犯，后悔尴尬，摸不着头脑。

我蹑手蹑脚回了座位，却又在拉椅子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常江皱着眉连连摇头。我以为黑衣青年会忍无可忍，他却没有任何表情，继续念一个个陌生的音节。

“这人是谁？”我问常江。

他指了指黑板，那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欧阳行。还有串字母：shawn。

我觉得自己真是个白痴，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老师，竟然还期待什么欧阳行。

“他刚有没有说什么？”我一面放书包，一面凑近常江小声问。

“没说什么。就两句话，第一句‘我是欧阳行，大家可以叫我shawn’。”

“第二句呢？”

“‘关于我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关于我的课，大家以后慢慢会知道。’”常江装出严肃的样子，学得惟妙惟肖。

“那就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