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背嵬(1/2)
公元1145年,即宋高宗18年,利州刺史种世衡于青涧城(今陕西清涧县)病危,命在旦夕,麾下种家军群龙无首,军心大乱。
朝廷为辖制种家军,派遣太监王利可担任利州宣抚使,暂代种世衡军职,安抚诸军。
但王利可此人,志大才疏,昏庸贪腐,入主利州之后,大肆卖官弼爵,结党营私,与种家军内部的军门派系多有嫌隙,短短数月之间,已是离心离德,号令无法出其辕门。
金人见有机可乘,于八月间渡过长江,由枢密院右使萧石领十五万大军,沿利州东路一路南侵,短短月余,连克五府十三县,烧杀掳掠,劫走金银无数,更俘获大宋百姓十余万人。
朝廷震动,立刻命种家军出击退敌,种家军遂掀开大规模反击,但此时金人已经初步达成掳掠的目的,于是又沿途边战边退,准备由原路返回江北。
*****
十月,长江南岸,兴元府(今陕西汉中市)。
兴元府是利州抗击金朝入侵的第一线,正处于利州东西两路交界之处,距离长江南岸不过三十里地,东西三百九十九里,南北四百四十七里,城廓总长一千零六十二里,驻有大军三万余人,可谓是地势险要,固若金汤。
在金朝大军入侵的过程中,利州东路五府十三县皆受所害,唯有兴元府仰仗着坚城利刃,挡住了金人的攻势,金人见势不可取,于是采取绕路的策略,放弃兴元府,绕道攻向了其他城市。
是以当整个利州东路都陷入一天战火连天的景象之时,唯有兴元府,依然风平浪静,一切都显得十分安宁。
然而此时,在兴元府外不过*里地的一座小山包上,正有数百名全盔全甲的军士,迎风而立,他们手中的长枪,寒芒闪烁,他们脸上的神情,坚毅果敢。
站在最前方的,是一名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年轻人,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右眼中间,正正有一道刀疤竖直而下,这让他的眼神看起来十分犀利,配合着那张方正的脸庞,给人以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年轻人身后,站着一个同样身形挺立如标枪一般笔直的中年人,这中年人虽然岁数比年轻人大一些,但是对前面的年轻人却非常尊敬,只见他冲那年轻人拱拱手,说到:“将军,兄弟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年轻人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挺立如青松般的几百军士,胸中一阵豪情涌动,忍不住大声问到:“弟兄们,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数百人出口一致,犹如一人在回答。
年轻人脸色稍霁,朝众人说到:“此次我们在这里设伏,堵截回往江北的金人大军,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兄弟们,你们怕吗?”
“不怕!”依然是简单利落的回答,荡漾在矮小的山顶之上。
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但同时也有几缕担忧。
他把目光投向了兴元府的方向,从他站的山坡上,可以依稀看到兴元府那高大的城廓,只可惜在这场抵抗金人入侵的战争中,兴元府驻军除了利用高大的城池稍微防守了一下金人的进攻之外,并没有做出任何其他有意义的反击,他们甚至连城门都不敢打开,眼睁睁看着金人绕过了他们的防线,给身后那些猝不及防的府县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而这一切,落在那个年轻人的心中,让他的内心时时仿佛在经受烈火的烧烤。
军人无法保家卫国,却龟缩于城中做缩头乌龟,这还是军人么?这让曾经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的年轻人,内心怎么接受得了?
身后那中年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年轻人内心的失落,急忙上前一步说到:“将军,你可是在担心兴元府那边的情况?”
年轻人耷拉了两下眼皮,说到:“确实,我虽然已与韩都统谈妥,只等我们这边攻势一展开,兴元府大军便顺势而出,袭击金人的后军,解救被俘百姓,可是我这心里,始终觉得不放心,不知道兴元府的驻军到底有没有这个勇气,出城与金人一战?”
中年人说到:“驻守在兴元府的驻军,都是种家军中的精锐,想来他们并不缺乏与金人一战的勇气,只是……,此时城中,做主的却不是韩都统,而是那王利可的走狗胡唯静,此人一身本事,都在争权夺利上,对于行军打仗根本一窍不通,此前若不是他死命压制着兴元府的驻军,不让他们出城偷袭金人的后路,金人哪能如此势如破竹,连续攻克我利州五府十三县?依我看,这胡唯静简直就是金人的帮凶,也不知朝廷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用这种人来辖制我等武官,让我们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发泄,实在是憋屈得紧!”
年轻人沉默了片刻,低声叱道:“慎言!”
哪知那中年人却突然暴怒,大声的叫喊到:“还慎言个鸟?连岳帅都被他们害死了,我等这些虾兵蟹将,难道还能被他们放在眼中?将军,我等实在是已经憋得太久了,再这样憋下去,我们都快疯掉了!”
年轻人低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轻轻按住那中年人的一边肩膀。
“记远,我知道兄弟们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顿了一顿,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在回忆着当初的峥嵘岁月:“想我岳家军,当初何等风光,荡平六郡,收复洛阳,决战黄河,朱仙镇一役,打得金人丢盔弃甲,一溃千里,那时我们是何等豪情万丈,何等酣畅淋漓?但自岳帅死后,朝廷忌惮,同僚排挤,我等岳家军,四分五裂,原来的兄弟们,死的死走的走,如今才短短不过三年,昔日曾令金人闻风丧胆的岳家军,却已经只剩下我们这几百号人,这种耻辱,这种憋屈,你以为我就没有吗?”
“可是你别忘了,岳帅曾经教导过我们,我等岳家军,到底是为何而战?”他的目光收了回来,平静而内敛,突然转向身后的数百军士,大声的喊到:“你们告诉我,我们岳家军,到底是为何而战?”
数百军士一起将手中的长枪猛地剁在地上,用山崩地裂一般的声音大声的回答到:“保家卫国,复我河山!”
“听到了吗?”年轻人的脸上突然涌现出一股狰狞,狠狠的抓住中年人的手臂:“记远,你听见了吗?我们岳家军,是为百姓而战,为家国而战,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要和敌人作战到底,其他的事,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
中年人脸上泛起一股无奈,虽然他也被年轻人的话语说的热血澎湃,但他毕竟心里早已有了芥蒂,并不能完全接受年轻人的说法。
这些……是朝廷欠我们的!
就在山坡上的军士们陷入一种莫名的狂热之时,大地突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震动,接着这震动越来越剧烈,以至于就连站立在山坡上的众人,也能感受到有一股庞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就像山雨欲来之前那种沉闷的压抑。
“来了!”年轻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几步来到山坡边缘,伸手搭了个凉架望向远方。
只见在山坡与兴元府呈三角面的地平线上,一个细细的黑点突然出现在宽阔的大路上,紧接着这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粗,最终演变成一条潮水般的黑线,而这黑线后面,还有不断更多的黑影涌现出来,浩浩荡荡,远远望去,就犹如一片海浪扑面而来。
这就是金人班师的大军!
历经两月征战,金人在利州东路连战连捷,攻破五府十三县,可以说是收获巨大,不但劫掠了大批的金银财宝,还俘获了大宋百姓共十余万人,这一趟南侵之行,简直称得上是满载而归。
骑着高头骏马,行走在大部队的中央,金人本次南侵的主帅萧石,简直是志得意满,心绪大好。
随着当年岳家军的崛起,金人在与宋军的对抗中,逐渐落入了下风,朱仙镇一役,金军主力十二万人一战即溃,主帅兀术(完颜宗弼)匹马逃回汴京,虽未获罪,但颜面尽丧,昔日在金人心目中树立的威望,早已经不复存在。
此时金人对宋朝已经有了畏惧之心,尤其是岳家军,但凡两军交锋,一见宋人挂上岳家军的旗号,金人立刻兵败如山倒,即便以多打少,也怯不敢战,经常是一交手便夺路而逃,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但幸好宋朝君臣昏庸,自斩庭柱,于三年前在风波亭杀掉了岳飞,从此替金人剔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此后金人与宋人交锋,又恢复了岳家军未曾出现之前的态势,金人勇猛无匹,宋人怯战懦弱,即便军力占有优势,也只能仰仗着坚城利刃踞城而守,根本不敢在野外与金人一战。
于是今年,便有了这场策划已久的南侵,而凭着这场南侵战役的大功,萧石可以想象,自己在金朝的地位肯定会水涨船高,到时候说不定升官加爵,甚至有可能一跃成为枢密院的首辅!
那种风光,那种荣耀,何其让人陶醉?
萧石一边在马背上随性的颠簸着,一边美滋滋的幻想着回到金朝之后的种种荣光。
但就在这时,地面上突然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震动,这震动初如重锤撞地,随后犹如闷雷响起,那沉闷的撞击声,即便是不用眼睛看也能感受出来。
“怎么回事,何人在大军处跑马?”一开始萧石还没反应过来,问向他身旁的副将,打着一个大光头的翰鲁。
这翰鲁也是一员悍将,有生裂虎豹之能,因为英勇善战,被萧石提拔成为了他的副将,同时也兼任他的亲军统领,可谓是萧石的心腹。
可是此时,那翰鲁的表情也跟萧石一样迷茫,前后左右统统望了一眼,奇怪的说到:“没有啊,我们的骑兵都在队伍里,没有人在跑马。”
萧石大惊,作为三军主帅,他当然不是什么绣枕头,此时他已经想明白了,既然不是自己的骑兵在跑马,那就一定是有另一股骑兵冲了过来。
在大军行军的途中,突然有另一股骑兵以高速冲过来,这些人想干什么也就不言而喻了。
“敌袭,警戒!”萧石举起手臂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随着他的声音传开,金军立刻停下了前进的步伐,同时前后军的步卒一起摆开了阵势。
这些金军也是常年征战的精锐,反应非常迅速,橹盾手立刻赶往前排,竖起大盾,长枪手立在橹盾手身后,将长枪架上橹盾手的肩膀,一层一层,层层叠叠,弓箭手也跟了上来,又立于长枪手的身后,箭上弦,弓满月,眨眼之间就已经布置好了一个犹如刺猬般锋利的阵势。
但是当那支高速行驶的骑兵出现在金人的眼中时,金人的目光中依然流露出惊骇欲绝的光芒。
并不是因为这支骑兵人数众多,事实上,任何有经验的士兵只需要目光草草一瞥便能看出,这支骑兵顶多不过*百人,哪怕是他们身后尘土飞扬,但最多不会超过千人的规模。
可真正令他们感到心脏都快要停止呼吸的,是这支骑兵中央那面高高竖起的军旗。
“岳”!
“千挑万选成一军,
岳家背嵬气干云!”
“精忠报国杀金狗,
不复河山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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