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孙二郎（1/2）

庆历年三十五年春

沈明珠三岁了，头上扎两个小鬏鬏，额前留些又碎又薄的小刘海，杏仁眼通透深邃，眼波含水，皮肤不似村子里其他孩子又干又黑，是少见的白皙通透，小脸被罗三娘养得白白胖胖，沈明珠自己也很爱干净，每天都把小脸洗得白白净净，又天性乖巧懂事，便是坏脾气的罗老二和刻薄的罗刘氏也不得不承认：珠姐儿是个讨巧的好娃娃。还是个漂亮的瓷娃娃。全村人都说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娃，以后是要长成天仙的！

这可让沈田高兴惨了，自己的女儿长得跟天仙似的，能不高兴么？不过罗三娘和沈明珠都很发愁，美人要是养在大户人家，勉勉强强还能护住，也难保被哪个有权有势的官爷儿看上给强行被拖去做了小妾，何况是他们这种没有根基的小农户家，这农户家要是出了个美人儿，而且是人尽皆知的大美人，可就是灭顶之灾！罗三娘倒没有这种觉悟，只是觉得姑娘家太漂亮了不好嫁人，不好说亲，会被别人说成是狐狸精，还到处跟人说自己的闺女是个大美人儿。

沈明珠搬了根小板凳坐在葡萄架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帮罗三娘择菜，老实说沈明珠还没有满三岁，只是个两岁大的奶娃娃，却硬是缠着罗三娘要帮忙干活，罗三娘没法，挑了些清清爽爽的小菜让她自己去择，说是晚上用来炒菜吃。

沈明珠专心致志地忙活着，突然脑袋上多了一片阴影，沈明珠抬头望过去，傻傻一笑：“大哥哥——”

蒋星欢喜地盯着沈明珠的脸看，心里觉得这个妹妹真是漂亮极了，越看越喜欢，情不自禁伸手就要去揉搓她肉嘟嘟的粉颊。

沈明珠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这三年她自己长了不少个子，二哥罗清也跟吃了“猪快长”似的，身高飞快地往上拔，反而是最年长的蒋星，本正是发育阶段，却停止了身高的增长，发展成了横向趋势，朝着蒋德胜与罗大娘的扁圆矮胖的趋势发展。蒋星如今差不多十五岁的样子，可是却才一米五不到的样子的身高，目测他的体重应该已经破百了。

蒋星没能揉到沈明珠的小嫩脸，嘻嘻一笑：“明珠妹妹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晒太阳啊。”

“哦，我陪你一起晒吧。”蒋星走到沈明珠旁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又朝着沈明珠的伸过去：“让我抱抱！”

蒋星完全没有任何‘淫念’，沈明珠可不这么想，前世她死去的时候虽然才十二岁，却也知晓人事，明白男女之别，男女七岁不同席，况且蒋星天生一副小眼，那么笑眯眯地盯着沈明珠看，直看的她心生厌恶，心里发毛。蒋星靠近一点，她便往边上挪一点，正在不知所措之中，突然——

“明珠！”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过来，尚未发育的男孩的声音，嘹亮却不浑厚，让人情不自禁心里一安。

走进来一个白净少年，七八岁的模样，穿着米白色的粗布褂子，下头是浅褐色的粗布长裤，头发也如明珠一样扎了两个小鬏鬏，眉宇清秀，透露着几分英气。

“孙二哥！”正处于狼爪之下的明珠赶紧大喊一声。

少年是罗家隔壁屋子孙婆子的二孙子孙绰，大家都管他叫做孙二郎，孙婆子的儿子游木头死在外面了，媳妇留下两个儿子改嫁了，两个孙子都是孙婆子一个人拉扯着长大的，平日里罗三娘两口子也经常帮衬着些许，两家人关系还不错。

孙二郎性子好，见谁都是笑吟吟的，跟沈明珠的关系最好，两人私底下一起搓泥巴捏泥人玩。

当然，沈明珠愿意跟他玩，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长得帅而且英俊。

明珠跌跌撞撞地朝着孙二郎走过去，孙二郎瞧她这幅滑稽模样，又心疼又心喜，张开双臂，轻轻将扑过来的明珠揽进怀里，温柔地抱了起来。

孙二郎身上有一阵淡淡香草味，很像明珠二哥身上的味道，让沈明珠闻了有一股莫名的安心，好像只有有孙二郎在，什么事儿都不用再害怕，沈明珠一把抱住孙二郎的脖子，挂在他的身上荡秋千。

孙二郎调笑道：“难不成又想把鼻涕蹭到我的衣服上！”

明珠嘻嘻一笑，把头埋在孙二郎的肩窝处，孙二郎一脸的宠爱，看得一旁的蒋胜心里发酸，捏紧了拳头，突然想到罗大娘的话，心情又平复了下来，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下来，唇边还挂起来一丝浅笑。

孙二郎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小荷包，又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地摊开，竟然是两块枚粉红色的酥。

“胭脂糕！”沈明珠前世见过的糕无论是外形、香味还是味道都比之胜过千倍百倍，然而此时此刻能让她心满意足的，只是这一块小小的、甚至有些发潮的并不是很好吃的胭脂糕。

孙二郎笑着点头，将胭脂酥塞进了沈明珠张大的小嘴里。

很甜，沈明珠一向爱吃甜食，不过只吃一小口就不肯再吃了，摇头道：“孙二哥，你自己留着吃吧。”她知道孙二郎疼她，胭脂酥只有在镇上才能买到，还不是很便宜，孙二郎得帮人干很多活才能买上一小块胭脂酥。如今春天大家都在插秧，看来孙二郎一定是帮人插了好几亩地的秧了。

沈明珠偷偷打量孙二郎，可不是，他不经意地就抬手去揉揉腰。

唉！这可真是长身体的时候啊！沈明珠想着，眼圈就有些发红，心里酸的厉害，偏过脑袋不让孙二郎看见。

孙二郎将胭脂酥包好，笑道：“嗯！你一天只能吃这么一小块，我先帮你放好，明天再给你吃！”可不能贪吃，你这小家伙在长牙呢！

蒋星再也看不下去了，凑上来严肃道：“你们在吃什么呢。”装出一副兄长的模样。

孙二郎向来不喜欢这个蒋星，好吃懒做、自以为是，遂不搭理他，沈明珠笑呵呵地说：“泥巴！我最爱吃泥巴啦！”话说着，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巴递给蒋星：“大哥哥你也吃！泥巴好吃！”

蒋星后跳了一步，骂了一句：“傻子。”心想：傻子才好呢，以后嫁给我才能让我好好欺负！

孙二郎被沈明珠逗得哭笑不得，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跟我出去玩？”

沈明珠摇头，奶声奶气道：“我要择菜！”

孙二郎笑：“我跟你一起择。”

蒋星赶紧说：“我也来。”

孙二郎虽然才七岁，身高却没比十五岁的蒋星矮多少，加上孙二郎经常干活，身子骨精壮，身子瘦而不虚，结实而不雄壮，看起来神采奕奕，比蒋星有精神很多。蒋星常自诩自己是读书人，是翩翩少年郎，但站在孙二郎小朋友的身边，竟觉得有一些没底气。

孙二郎与沈明珠笑闹着择了好一会儿的菜，蒋星也不会择菜，更不知道怎么掺和进两个人聊天的话题里，显得有些木讷，突然想到今天来的正事儿，可不是来瞧这个漂亮妹妹和帮她择菜的呀！赶紧站起来问道：“明珠妹妹！小姨和姨夫呢？！”

沈明珠挠了挠脑袋，指了指屋里面，又指了指门口，又指了指灶屋，看得蒋星稀里糊涂，急道：“好妹妹！我真是有急事找姨夫姨娘说道呢！”

沈明珠咯咯笑着：又想来讨要粮食！当真一副年少无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