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顾倾城(2/2)
北江,江南,陌生的国度,陌生的时代,这两者之前相隔的又是多么遥远的一段时光啊。
在这里拥有了不曾期许过的权利,地位,财富,紫陌却觉得自己失去了许多比这些更珍贵的东西。
南邑公主最亲近的侍女佩兰不止一次在她心软时说过:公主与从前不同了。紫陌每每听到都在心中苦笑。
倘若她有从前的南邑长公主一分生杀予夺绝不会手软的魄力,只需随便找个借口,甚至连借口都不用找就可以将这一府的旧人悉数清理干净,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人察觉出从前的公主与现在的公主有什么不同。
可她不是在皇室血雨腥风中长大的冷漠长公主,所以只能一面极力隐藏可能露出的破绽,一面以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暗中打探那些她必须知道的事情,矛盾又谨慎的度过每一天。
这样的尊贵,华丽是很好,可惜她并不想要,倘若能有机会回到自己的世界,她定不会有半分留恋。
倘若再也回不去,倘若……
紫陌将手中的卷轴卷好放回盒中,取出另一只卷轴,解开束口的锦带慢慢展开,紫陌的脸上渐渐浮上一层古怪的神色。
千竹园并不是因为有一千枝竹子才得此名的,但放眼望去整个园子中触目即使翠竹,在风中发出略显沙哑的声响,的确是极适合这个名字。
因为日日送药的缘故,园中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药香。紫陌推开门走进房内,床上人正将一碗药抬手一饮而尽,放下碗后修长食指曲起拭去唇边药汁,对她盈盈一笑。
“见过公主。”
“你叫什么名字?”
“顾城。”
仿佛是记忆里的场景重现,鼻尖的药香渐渐淡去,盛夏栀子花的味道浓郁芬芳,她抬手折下的一朵未开的花苞,白嫩细腻的花瓣上滚下一颗沁凉的露珠,落在她手心里,男子清秀的眉眼在花叶后轻轻浅浅,一色的纯白衬衣没有任何装饰,身长如玉的俊朗模样,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朵新开的花,淡漠的眼珠泛着少见的暖意。
“你叫什么名字?”
“白川。”
……
紫陌阖上眼睛,像无数次重复过的那样,在心里不停告诉自己:那不是白川,只是幻觉,幻觉。睁开眼时,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四目相对,紫陌缓缓将眼光移开,不再与之对视。
她跪坐于卧榻的锦垫之上,因是背着窗户落座,阳光从她背后射进房中来,那叫顾城的少年此刻脸庞映在阳光里,清秀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润的颜色,比初见那日添了抹动人的光彩。
他的身形因为病弱看上去消瘦异常,从骨架的大小上看应该不超过十八岁。
“你多大了?”紫陌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
“十七岁。”
竟然比南邑公主还要大两岁,紫陌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愣是没看出那两岁长到哪里去了,只能作罢,转到下一个问题上去,打听起他的来历:“你祖上是哪里,又是做什么的?”
“回公主,我原本是江中人士,祖上是经商,我因体弱多病少时被家人送到山上拜师学艺,后江中流寇流窜,又逢蒙家中遭难,我被仇家下蛊毒毁了身子,而后又被人掳去贩卖,一直流离至今。”
蛊毒?难道世上竟然真有这样的东西?
“医官说你中毒已深,你可知有什么法子能自救,我尽可帮你。”
少年苦笑,对紫陌垂首作了一揖,道:“多谢公主仁爱,可惜我体内毒如今已经无解,只是拖一天算一天罢。”
紫陌默然,少年虽然一副释怀的语气,字里行间中还是难免伤感,生死之事太过沉重,紫陌便适时转了话题。
“你叫我公主,可是从前知道我?”
顾城回答道,“殿下是当今北江长公主,入府时公主的侍卫已经告诫过了。”
是哪个侍卫这样闲的多嘴嚼舌,紫陌微微咬牙,复又试探道:“你既是北江人,看着又像读过书的,从前可曾听说过关于本公主的什么事吗?”
顾城单薄的身体倚上床架,垂眸思索片刻,不紧不慢对紫陌娓娓道来他所知晓的南邑公主轶事。
听到公主十四岁被赐婚时,紫陌顿时紧张起来,顾城却突然停下来了。
紫陌心里狂跳不止,面上漫不经心的看了顾城一眼,极力用平静的声音道:“继续。”
顾城出乎意料的摇头:“只有这些,之后我一直颠沛流离,被辗转于各处,后来的事情确实无从知晓。”
当一个人朝不保夕时,谁有能有心思去关心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皇室绯闻,紫陌大失所望。
失望之余,她没有忽视一个细节:这个叫顾城的少年,思路清晰,谈吐不凡,与她说话时虽然恭敬,但表情始终不卑不亢,既不让她感到忤逆,甚至自身也未有谦卑之态,况且他自始至终都维持着紫陌进来时坐在床上的那个姿势,而正常人见到公主,应该是诚惶诚恐的马上跳下床伏在地上吧?
紫陌挑眉,这个顾城未免也太淡定了点,这样的行为举止根本不像是一个常常被待价而沽的奴隶,更像是晋邺城中那些十分钟爱弹琴赋诗的世族公子。
她这一沉默,顾城非但没有紧张,反而淡淡一笑:“请公主恕罪,顾城并非对公主不敬,未下床行礼只是因为力竭不能为之。”
这少年竟然能看懂她的心事,紫陌暗叹自己那一眼果然没看错,抬手对他道:“罢了,你好生休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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