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已改）（2/2）

如令看着陆小凤带着满楼的棺木渐渐消失在视线中，老泪纵痕。

“父亲！”家六子急切叫着。

如令伸手拦住了六个儿子的话，向着司空摘星等人说道：“告诉陆小凤，好好照顾七童！别让，别让他一个人太寂寞了。带他去看看，去看看这人世万千风景。”那是他的儿子啊，他怎么能不明白孩子的心……虽然长大后独居于百楼中，偶尔几次同朋友在江湖上走一走，但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百楼中。年复一年守在百楼，最重要是为了让他这个老父放心。是他这个父亲没做好，当年没保护好孩子，之后还束缚住了孩子的心。

听如令这样说，家六子也沉默下来。

……

这场不了了之的丧事究竟如何，只留给江湖人无数猜测。唯一能确定的是，陆小凤带着满楼的棺木，就这样消失在江湖中了，再没有人能找到他的身影。

而其他和陆小凤、满楼交好的人也在这场变故后，亦陆陆续续归隐了。

留下的，只有江湖上那亦真亦假的故事、那些所谓的真相在江湖上流传。

……

数十年后，陆小凤抱着一个瓷盅，打开了即便有专人打理，却依然冷寂的百楼。又准备了些好酒，与随后那些闻讯而来的好友喝过后，送他们离开。

这么多年了，大家也都老了。

陆小凤温柔地抚摸着片刻都不离身的瓷蛊道：“七童，你怎么这么狠心，都不让我看看你老了的样子。是不是担心我笑话你啊？你看，我也老了，又怎么会笑话你呢！”

忆及适才送几个好友离去时，他们最后那叹息悲伤的神情，陆小凤又笑了。

“看来，他们都明白我的打算了。”仰头看了看月色，陆小凤又陷入回忆中，那天，也是这样的月夜呢，杏也是开得正盛的时候……

那天，病了许久的七童，突然有了精神，一定要去院中听听风过杏的声音。回光返照……纵然陆小凤心中有多么不愿意承认，可是，在这段陪伴七童的日子里，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他小心翼翼放在心上的人正一步步走向死亡。强忍着心中的悲戚，陆小凤抱着七童到院中欣赏月色下的杏。而倚在他怀中的七童听着风吹过，叶飒飒的声音，笑得那么温柔。

……

如果这样美好的画面没有最后的离别该有多好……

满楼当时笑得有多幸福，在对方生机断去的那一刻陆小凤有多痛苦。

颤抖着双手狠狠抹了把脸，陆小凤让自己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这些年来，他时常沉浸在回忆中，都快分不清楚回忆与现实了。

将准备好的一堆干柴围放在小楼周围，点燃它们，看着火焰渐盛。陆小凤抱着装有满楼骨灰的瓷盅回到百楼中，躺在满楼的床上，任由火光吞噬自己。

失去了满楼的百楼如何称得上百满楼？离开那其中最美，最努力盛放的，这百楼纵然繁依旧，却早已失了生气。与其日后百楼有了新主人，还不若与自己一同去陪七童算了。

这里有他这辈子最美好的记忆。这里……是他的家，是他的归宿……

他记得，挖了七童酿的酒后，七童那无可奈何的神情；他记得，他不小心打破了七童养在窗台上的，七童那心疼的表情……

如果……这世，我能不那么犹豫；

如果……这世，我能鼓起勇气牵起你的手，那该多好。

如果……还有下辈子

你也千万别遇见我。

你一定要遇见一个，比我更有勇气，更聪明，更清楚自己内心要的是什么，一旦认定就绝对不放手的人。也许这样，没能和你在一起的我会很难过很遗憾，说不准还不甘。但是，如果那个人能好好照顾你，保护你，就算不甘，就算遗憾，也没有什么不能放下了。

……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江湖后起之辈提到那些前辈时，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同时，这也代表了属于陆小凤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满楼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十个人中有九个人提起他时满脸的向往时，这已经说明了一切。然而，他与陆小凤，西门吹雪这些传说不一样，若说陆小凤之流在江湖上成为一种追逐的目标，让人狂热敬仰，恨不能生在那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一仰剑神挥剑的风姿，恨不能同侠探陆小凤把酒同欢。那么，一提起神满楼，这些人却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满楼就是每个人心中那一点真善美的留存，他的存在是一种美好的希望，让他们在人世沧桑中，江湖的残酷中把握着自己最后一点本心。

谁没有天真单纯的时光，然而，他们终究会长大，被这个江湖染上各种色彩，也抛弃了曾经会为和伙伴争执闹变扭，转眼又和好的年少。当他们在这个江湖上走得太久，走得太远，回头看看年少的自己，想起那个始终淡然微笑的人时，再疲惫的心都会被抚慰一点。

从古至今，剑客、侠客何其多也。然则，如满楼一般，却是凤毛麟角。不是单纯无知的善良，而是看过人世百态却仍旧坚定自己的原则，尊敬每个生命，在有人需要时便伸出自己的手……

看见阳光是上天赐予生命最美好，也是最容易满足的幸福，虽然满楼用眼睛看不见阳光，可是他的心永远是一片光明，草长莺飞。

‘我的眼睛看不到，可是，我的心看得到，世间总有一些人眼睛看得见，心却看不见，那么我就尽力让他们看到。我看不到阳光，但是我可以做别人的阳光’——这一直是满楼所坚持。

……

这样一个美好的人，失去他，

是这个江湖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