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尹蓁莞中(2/2)
尹蓁莞拍拍她的胳膊:“保持联系。”
唐海燕沿着道路的右边,走得很慢很小心。尹蓁莞一直看她看到拐弯,她没再回头,根据那姿势,她右手应该搁在小腹上。再回来,临进门,见肖凌拿着手机,说着什么匆匆出来,都来不及跟她打招呼,只急急的点个头,一阵风似的就没了影。她莫名的叹口气,竟不想进家。在前院徘徊良久,终于想起该去看邺琯了,已经3、4天不照面了。
邺琯刚做了胳膊和腿的护理按摩,精神颇好,一见她来,便笑看林曦:“你歇歇吧,我和蓁莞说说话。”
尹蓁莞默默坐下,抱定主意只听不说。
邺琯看看她,竟也许久无话,最后叹了口气:“蓁莞,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是这个理儿。这些天我想了好多事,是跳出来想。不说别人,就是我自己,许多事也做得不该。如果当初换个方式,不仅对别人好,对自己也好。世上的事,其实没什么羸和输,等到了一定的时间,一定的高度,羸可能是输,输也可能是羸。可惜,身在其中时,总是看不明白。”
“我们家的孩子,跟那样等门等户的比起来,算是不错的。但是,如果再放低些,行事上就有点张狂偏执。这不能完全怪他们。他们一出生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可能设身处地的替其他环境中的人考虑。蓁莞,你能看得清,你要提醒他们。”
尹蓁莞看出她还想说,但气力不够,她知道她要强,不肯在别人面前露出颓态,遂接口道:“还好,这些年我都看着,绍钥算是点子多的,但也没什么出格的事。”
邺琯笑一笑,好一会儿哀叹:“绍韩交给你们了……我终究看不到他结婚了。”
尹蓁莞想劝慰一下,又想不出合适的话,正为难,听她又慢慢的说:“至少,他对她的心是实的、真的、不会变的……”
尹蓁莞知道她前面省了话,她什么都知道!再思及绍韩之前的话,愤慨之余也不得不生出怜悯佩服,他就认定她了,千难万苦、百转不回,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
“伯母,你别着急,我看得出来,他们会在一起的。”
邺琯微微笑着,点点头,有想合眼的意思。
尹蓁莞俯身替她掖一下被角,这个天,她还得盖一条丝被,就近了看,她的脸已经瘦干了,皮肤绷在骨头上,老年斑触目惊心。尹蓁莞蓦的一阵心酸,眼见就要滴下泪来。就看邺琯又睁开眼:“我准备好了,我不怕死,我只是……”她没说下去,轻轻合上眼。
绍钥自1点就开始睡午觉,一直睡到尹蓁莞4点回来,他仍是不动。尹蓁莞知道他假装,遂坐到床边:“我看伯母拖不了多久……,有件事我跟你商量下,她就盼着看到绍韩结婚,能不能弄张假证来?”
“那也得林曦答应……”
“我去跟她说,我觉得她应该能答应?”
“为什么?”
“谁都有父母。”
“那又怎么样?”
尹蓁莞只当没听出他话里的呛音,继续慢条斯理:“看得出来,林曦家里氛围很好,她对父母的感情一定很深,从这个角度去说,她自然会联想,将来她的妈妈年老时心愿不能达成该是多么可悲的事。再说只是个假证,她不会拒绝的。”
“你怎么知道她家里氛围好?”
“为人处事上还看不出来?你们绍家的人有几个那样从容平和的?从骨子里出来的从容平和!”尹蓁莞斜瞄他一眼,稍转口气:“她过来和我一起烧菜时,总是她妈妈她爸爸的,不好,能时刻挂嘴上?”
“你说咱豆宝长大了,是跟我一样,一脸晦气呢?还是跟你一样,一脸霸气?”
尹蓁莞忍着撕他嘴的冲动,淡淡的回:“这个嘛,就看你的肚量大不大了?你要是丢点小面子就总挂在心上的话,咱豆宝自然也是一脸不高兴的多。”
绍钥不觉一笑,翻身起来想拉她,她一甩手:“要做饭了。”走到门口,又回头:“你睡够了,晚上该有精神了吧。”
次日,尹蓁莞一早起来,收拾完毕,直奔绍家,却不见林曦,说是调了晚班,她一听,更高兴,遂陪着邺琯坐了会儿,接着出来找绍韩。
绍韩在房里坐着,脸上一片荒芜。
尹蓁莞上前坐下,把假证的想法一说,她以为他至少应该有点高兴,谁知他眼皮都不抬。她换了方式又说了一遍,问他的意见。
好一会儿,终于听他开口:“她不喜欢我,别麻烦她。”
尹蓁莞哑然,看着他那样子,倒又揪心,她正想再劝下,就听他又道:“我妈不放心我,我跟她一起。”
这话一出,尹蓁莞真是被吓到了。他的样子他的口气都不是开玩笑,而且他也不会开玩笑。尹蓁莞恨不得把所有的话都收回,她什么都没说,而他也什么都没说。她定了定神,决定叉话题,搜肠刮肚的找了三个,那绍韩只看着满室的兰发愣,一句也不回。她说不下去,又不忍走开,只得陪他闷坐。
绍检前两天就约林曦,她一直换不开班,所以拖到今天,见面地点她颇踌躇,最终还是定在苏哲的家,她想让他看看方毅原先待过的地方。
绍检准时到了楼下,看林曦在三楼阳台,他认准了单元,直接上去。
自他回老家后,林曦一直未看见他,算来日子颇长。今乍一看,觉得稍稍黑了一点,别的还好。然一坐下来,一说话,她又觉得他跟从前有些不一样。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为什么不问我整容的事?”
她看着那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没立即回话,“我倒杯水给你,这儿没有你想喝的那种咖啡。”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她又道:“从前给你的茶,你喝得很少。有一次你提到曼巴咖啡,我想你应该喜欢那个。”
绍检不记得自己哪次提过的,但他肯定是说过,否则她不会知道。也是,她是许久不曾给他泡茶了。
“我不关心你为什么整容,我高兴你整了他的模样。我知道他16岁的样子,也知道他20岁的样子。有了你,我还能知道他30岁的样子,40岁的样子,50岁、60岁、70岁的样子,我能和他一起变老……”
绍检凝视她的眼睛,那里没有悲伤,是满满的深情。
“你不怪绍韩了是吗?”她问。
“原本就是个误会。”他下意识的出口。他不知她知道多少,又猜到多少,所以他的回话必须含糊,还要有说明力,而这句正好也是事实。
“那就好。”她显出很放心的笑容:“你要离开这儿了是吗?”
绍检忽觉她跟以前也有些不一样。暗暗的小道消息,他知道她等待的那个人已经结婚了。眼前的她,消瘦、更白皙、少了笑容、眼睛变得很大,但又敏锐、不爱哭、变幻莫测、有话直接出口,他很难判断,哪一个更好些。但在如今这个时刻,他显然更喜欢现在的这个。
“是的,我要去北京。”
林曦站起来,引他来到一个房间:“以前他住这里。”
里面很空,只桌上有个相框,他上前拿起,里面那个少年懒洋洋的看着他,仿佛没睡醒。
“他长大也是从政。他能做得很好。”
绍检放下相框,回头看着她:“我也能。”
“我能学会曼巴咖啡的做法。每年5月你回来,我做给你喝。”
“一言为定。”
此后,他们谁也没再提现实中的事。绍检仔细描述了他老家怀化的人物风情,还有临近的凤凰,“你一定会喜欢那里,林曦,你该去一趟。”
“沈从文!边城!”林曦有些惊喜。
“是的,就是那里。”
出来时已近黄昏,绍检看着天边绚烂的云彩,忽觉人与人的情感真是奇妙而美好,他转脸微笑:“林曦,我觉得你像我的妹妹。”
林曦凝望他的脸:“我本来就是。”
林曦本想直接去绍家,但秦怡之前有叮嘱,要她务必回去一趟,好在绍检开车过来,便先送她回家。
饭毕,不等林曦问,秦怡拿出一张存单,“这是5万,我们家只有这么多钱,你先还给绍韩,剩下的,得请他容我们缓一缓。”
林曦看那张单子的户头是自己,知道她爸妈已是将全部积蓄倾出,她捏紧那个薄薄的纸片,无言以对。
“密码是你的生日。”
“谢谢你,妈妈。”
“房产也是投资。过两年,咱们可以搬过去。那里大许多,房子也新。”
邺琯睡眠不太多,但她个性要强 ,轻意不愿麻烦人,所以特护们还是很轻松,除了定时的翻身、按摩、常规的补液外,别的没什么事。
姚桃吃得好住得好,外加待遇还好,简直就想永远待在这儿才好。她来之前,院方就有交待,她必须与林曦在一个班,她知道这是他们对她的信任,因而在工作中总是抢着多做,尽可能的给林曦多留些空间和时间。如今调了个夜班,她更是把独担大任的姿态摆得异常足。林曦看她一会儿喂水,一会儿按摩,几乎就不让她插手。这边邺琯也冲她微笑:“这里姚桃就够了。绍韩晚上吃得很少,你给他测个体温好吧,别生病了。”
林曦就着小台灯看看:“正常。”边说边甩下水银柱,然后放进套子。
绍韩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不动,也不出声。天色已经暗了,他房里没开大灯,小台灯的光照不到那里,他的脸便隐在暗处,除了眼睛的一点光泽外,其余都混沌一团。
“我帮你开灯好吗?”林曦四下看,想打出开关在哪里。
“不用。”
林曦驻足看他一会儿,后走到阳台,那里还有一个小些的藤椅,她坐下,轻声问:“伯母说你晚饭吃得少,你想吃什么?我告诉宋嫂去,叫她给你做。”
她的声音很柔和,绍韩侧过脸来:“我不饿。”
“现在还早,等我们吃消夜时喊你好吧?”
“林曦,我死了,我把钱都留给你。”
林曦听得一颤,心就“扑通扑通”的跳起来,她庆幸幸好没开灯,他看不见她惊恐的模样,平复了一会儿,她回问:“你有多少钱呀?”
“我不知道。”
“那一定很多。天降横财,我一定会死于非命。”
绍韩整个身体都转过来,她没等他问出来,接着说:“俗话说‘直着进来,横着出去’,横就是死,横财当然就是死财。”
“我偷偷给你。”
“那我还得偷偷用,跟没钱不是一样吗?”
外面的夜色比家里光线要浅,绍韩一侧脸,便能看得清神情。他脸上有种搅尽脑汁的费力,林曦有些好笑,更有些不忍,于是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存折,在他眼前一晃:“这样吧,剩下的13万你不要我还了,行不行?”
绍韩看着几上的那张纸,他知道,她说的其实是玩笑话。她这么着急着要把钱还给他,就是急于跟他划清界线。无望的悲凉从他心里慢慢升起,他抬起脸,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不会说话,我长得不好看……”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修饰,平淡简单,但她听出了其间的痛苦和绝望,这一种极致的伤感猝然撞痛了她的心,
“以色事人,色衰则爱弛。”
绍韩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在这一刻,这话显得不伦不类,而她的脸却是非常的严肃,仿佛在教导他大道理。他再回味一下,这俨然是对应他说自己不好看的,这,这不是影射说他想“以色事人”?想“以色事她”?
林曦瞧着绍韩的神情变幻,猛然从心底蹿出一蓬笑意,这笑意来得如此迅急,以至于她笑出来时才意识到自己笑了。绍韩更显尴尬,林曦甚至觉得他的脸红了,于是,她转了身,背着他继续笑。她许久都没这样痛快的笑过了,没有一点伪装的笑,真正的因为笑而笑。
她回过脸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绍韩也微微的笑,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喜悦,她无从分辨那喜悦是为了她的笑,还是为了她的话,但毫无疑问,她喜欢看见他的笑容。
“绍韩,我觉得我今后做不了护士了。上班第一天,我不敢打针、挂水挂不进去、抄医嘱我得反复看许多遍许多遍。要不是到这里来,医院里我根本待不下去。我想到将来就很害怕,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只会做护士的活儿,可是我现在做不了了。”
绍韩只看着她的脸,一声不出。不知为什么,他就觉得她不是在寻求他的帮助,她只是在述说,她将他当成一个可以倾听她的人,倾听她最无助最深藏的困苦。
“绍韩,我想你好好的活着,我艰难的时候,你伸手帮我。我也是,我也会好好的活着,你不开心的时候,也让我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回复功能好像有问题,有些童鞋的留言我极想回复,不知晚上会次会好点。
如果写番外的话,是否童鞋们最想是“洞房烛夜”?哈哈哈,我船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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