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白莲教与安全感（2/2）

朝廷不刺激白莲教，让白莲教在和平演变中消亡，这一点是赵期昌根据自己经验推断的。而且大明朝的税制奇葩，上宽下严，稍稍有个天灾就会有大面积的灾民、流民产生，若是白莲教三番两次闹事情，哪怕次次被镇压，也会在百姓那里形成某种号召力。</p>

很多不是白莲教的灾民也会打着白莲教的旗号拉队伍，这有涉及到朱家皇帝的正统性。某种意义上来说，朝廷严防白莲教不仅仅是因为这个集团造反、屡次造反，而是白莲教在民心中有一定号召力。</p>

而这种号召力会随着时间而消散，只要白莲教不闹事情。</p>

当然，百姓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跟着白莲教干杀头的买卖也是朝廷不给活路。可给了百姓活路，夹在朝廷与百姓中间那批人，影响朝廷决策的中间那批人怎么发财？</p>

一个很复杂的难题，不给白莲教起事的机会根本不可能，因为地方上百姓的确不好熬。朝廷能做的就是不去刺激白莲教，让绝大多数意志不坚定的白莲骨干在和平演变中消亡。</p>

可白莲这个组织根本不是你卖好，他就能接受的。</p>

这不是大脑接收到消息就指挥手脚的事情，因为白莲教太杂了，从形成、发展过程中形成一系列的派系，在白莲这个集团里有很多个脑袋在决策。今天这一帮子起事，明天那一帮子起事。都打着白莲的幌子，甚至就在今年造反的田斌夫妇，严格来算只能是听过白莲的名号，没有正式加入这个组织。</p>

也因为这么白莲教内部杂乱，力量无法统合在一起，所以始终很难给中枢造成致命打击。</p>

说个冷笑话，三十多年前刘六刘七兄弟造反，就是北直隶马政逼迫下的马户暴动，起初动机就是反抗逼死人的马政。这兄弟俩只是白天的马户，夜里的马贼，带着马户造反凭借高机动游击战打下名声。</p>

各地的白莲教见机会来了纷纷起事，硬是将刘六刘七兄弟的队伍染白。弄得现在，百姓私下里谈起当年的事情，都会认为是白莲教厉害，而不是刘家兄弟厉害。</p>

在赵期昌看来，与白莲有染不算多大的事情。一个贼，哪怕是匿名举报他赵期昌与白莲有染还能害他，那他就到处举报，就说整个山东文武与白莲有染。很简单的逻辑关系摆在那里，没人会因为捕风捉影的事情而定罪。</p>

最关键的是，他认为中枢不愿意刺激白莲教，也认定山东官员不干净，发现这类谣言会第一时间扑灭，灭口。</p>

没见巡抚何鳌为了军功去欺负一伙和尚，定的罪是妖言惑众的妖僧，而不是白莲么？</p>

整个中枢、山东地方，都不想见到山东官面上有什么白莲之类的消息。甚至白莲教换个名字出来在各地设立堂口，只要不是太过分，地方官也会装聋作哑。</p>

这都是赵期昌个人的猜测，而内心深处更有一股意志在督促他去与白莲教拉关系，这种意志就做危机感。</p>

他的直觉在怂恿他去接触白莲教，图谋的不是别的，就是安全感、退路。这也是一种暴戾情绪，今后的某日中枢要弄死他，他就拉着白莲来一场大的，说不得还能乱中求生。</p>

出了庄内营房，赵期昌小跑着回墩里，庆童牵着马在后面小跑。</p>

奔跑中，赵期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门心思，止不住的想要接触各方面的人物。</p>

墩中，临海大石上，两名少年守在烽火台上瞭望。</p>

登上这块大石，赵期昌看着夕阳下的海面，喘着气，心绪越发压抑。</p>

自从来到这个该死的世界，他感觉自己就像在海里漂着，抱着一块木头漂浮。很没有安全感，没有最基本的法律来保证他的安全。</p>

几百年的超远见识让他傲然，可生命的惶恐挥之不去。</p>

站在石头上，喘着一口口白气，赵期昌好想抱着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好好的倾诉，又或者哭。</p>

以前有个不识字的女人，每当他说起梦里见到的载人飞行铁鸟、能移动的铁车、铁船，都会认真听着，还不时问问，感叹一下神仙生活，夸自家儿子是神仙转世，身有宿慧。</p>

那个女人夸赞他时，那种得意、骄傲的神态，对未来生活的祈盼神情，如一根根锥子，扎在赵期昌身上。</p>

四年前那一晚毁了他的一切，让他失去了最亲近的人，今后哪怕结婚、面对自己的孩子，他也不会再找人倾诉。</p>

双拳捏的紧紧，浑身轻颤，赵期昌呼吸绵长，一口口白气喷出。</p>

庆童走上来，他理解赵期昌此时突然的低落，蹲在一边看着远处海面见夜幕缓缓笼罩海面，忍不住张嘴：“老爷，今儿早点睡，明一早还要去庄里接五爷、七爷。”</p>

明天，十一月初四，赵期昌要回赵家庄祖坟祭拜父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