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2）

梅恒子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睁开眼，四周仍是一片幽暗，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他摇晃着直起身子，重重吐了一口气，两眼无神呆滞，忽然想到芝芝，扭头寻找，只是那有灵性的白鼠已没了踪影。

偌大的牢房内，仅剩他一个人吞息吐气。只有黑暗依旧笼罩着他，不曾离去。

他抬起头，见铁窗被照得金黄灿烂，连黑色的窗栏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忽然心生好奇，下床朝铁窗走去。

不知道窗外是何景象，也许是无上金仙的修行圣地，法力超群的仙人所外溢的圣光，才能发出这样耀眼的光芒吧。

又或许是仙家重地，藏有各种秘宝，博古通今天书，削铁如泥利器，屋子遮不住秘宝所溢金光，才让它们肆意挥泄。

近了铁窗，从缝隙望去，不由得大失所望。

铁窗之外，乃另一屋，依稀可见一盏油灯摆在桌子上。油灯没有灯芯，仅靠那油面源源不断地亮着金光。

远处，似乎是一堵墙，墙上挂着一些器具，只看到朦胧的影子，应该是刑罚用具。

原来铁窗的外头仍是牢房。梅恒子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床上，在幽暗中，不知所想。

忽然就想到了妹妹。

他妹妹去年刚过十岁，瘦弱可爱，双眸像极了夏夜的星空，深不见底却异常闪亮。由于幼时受过伤，左臂上落下了无法抹去的疤痕。

当时妹妹才刚学会走路，不借助外力，勉强能够自己走上两三步，伏在地上休憩片刻后，又可走两三步。她每天却乐此不彼。

一日，父母外出，家中仅剩兄妹两人。父母外出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梅恒子看好阿琳，阿琳才刚学会走路，千万不能让她出门去。

胡乱应过父母，梅恒子便自己玩了去，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却才想起阿琳，慌忙进家寻找，阿琳早已没了踪影。

糟糕，妹妹不见了！梅恒子额头落下一滴冷汗，家处山腰中，离家一里便是森林，林中毒虫猛兽出没，要是阿琳进了林子…

他不敢再想，暗叫不好，提了玄铁矛和帽子慌慌张张出了门去。

屋外的泥路上隔一段路便有一个小坑，梅恒子了解那是阿琳休息时伏在地上所留下的，便顺着小坑一路小跑而去，果然到了林子入口，左右张望，见到入口处的草坪有一排规律倒下，颜色深于周围，显然被轧过，留下了一道一尺宽的印子。

梅恒子吞了一口口水，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玄铁矛，绷着神经，小心翼翼地进了林子去。

虽说家住林子附近，但他却从未进入过这林子。父母叮嘱过，林内危机四伏，时有野兽出没，一不小心便会丧命，小孩子万万不可进入，但是眼下刚学会走路的妹妹却不知畏惧，竟径直爬入了这可怖林子，作为哥哥的梅恒子，也就只能冲进去了。

初入林子时，未觉有些不妥，越入深越觉得有些不对。

梅恒子离入口已经有了两里地，不见动物。身旁的树木已经不像林子入口那样矮小不经风，相反，粗壮得有些吓人，树干需数人合抱，棵棵高耸入云，不见树顶。两旁的野草也长得茂盛，足有半人高。偌大的林子，却听不见一声鸟叫，偶尔传来几声野兽的吼叫，令人毛骨悚然。

他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双手紧紧握着那杆玄铁矛，极力控制微微颤抖的双腿，小心翼翼地迈腿前进。

又走了一会，耳边忽然传来“咿咿呀呀”稚嫩的声音，梅恒子一喜，认出来那是阿琳的声音，慌忙加快了步伐，循声而去。

见阿琳就在眼前，大喜，又迈出一步，却见到她身旁的树干上缠绕着一条巨蛇，巨大的头上一双褐色眼睛紧紧盯着阿琳，嘴巴不断吐着几乎和梅恒子手掌一样大小的舌芯。

梅恒子吸了一口凉气，居然会有这么大的蛇，比普通的蛇足足大了十倍有余。但是自己的妹妹就在眼前，只能奋力一搏。他踮起脚，将玄铁矛横在眼前护身，缓缓靠近那巨蛇。

巨蛇似乎灌注于草丛中踽踽爬行的阿琳，并未察觉不远处有个稍大的孩子正缓缓靠近。

梅恒子压着身子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巨蛇，一步一步前进，手心憋出了细细的汗，手中的玄铁矛竟有些微微闪光。

此时万籁俱静，只听得到梅恒子的心跳声。偶尔一阵风刮过，带起一阵树叶的磨纱声，很快又恢复安静。

不知为何，空气竟有些凝固，淅沥的透明液体打在他的脸上，竟有一股腐臭味。

终于进到离巨蛇仅一步距离，此时梅恒子更发现蛇的巨大，缠绕在树上的更像是一条没有角没有爪子的巨龙，身上覆满着黑黄的坚硬鳞片，缓缓蠕动着。

他悄悄举起玄铁矛，将矛尖正对准蛇身。蛇太巨大，梅恒子太小，无法攻击到七寸，只好对准蛇身，细细瞄准了鳞片的间隙，鼓起气，准备奋力刺下！

阿琳的小脑袋左右转动，却发现哥哥正站在自己不远处，不由得一阵欢喜，举起肉嘟嘟的小手一阵挥动，“哥哥”。

阿琳的举动惊到了巨蛇，巨蛇意识到背后有人，瞳孔后旋，呼地窜了开去，带起一阵强风。

梅恒子被强风刮得睁不开眼，等到风静时，睁开眼才发现眼前的巨蛇已没了踪影，只在树上留下了一道色浅凹深的刮痕。

林子又恢复了安静，却安静的有些可怕，高大的树木仿佛魅影一般，摇晃着枝干起舞，似在庆祝祭典。

梅恒子察觉气氛有些诡异，四下张望，慌忙向阿琳跑去，才迈开腿，只觉背后一阵剧痛，眼前一黑，险些失去知觉，片刻后，觉得背后有些凉意，用手一摸，竟摸了满手鲜血。

年幼的梅恒子见自己受伤鲜血遍身，眼前模糊了一阵，但阿琳的咿咿呀呀很快将他唤回现实。尽管身体不住颤抖，但是意识仍然清醒，明白自己此时正像一头迷路的羔羊，四周随时会窜出那条巨蛇，甚至是其他闻血腥味而来的猛兽，不由得将手中的玄铁矛握得更紧，强忍着背上的伤痛，一手抱起阿琳，缓缓后退。

平稳地后退了几步，却无法控制心中愈演愈烈的恐惧，忙转身扯开腿跑去，两眼只看得到那被轧过的草径，双耳轰鸣，大口喘气。

才跑几步，又窜出那个巨大的黑影，在他背上狠狠垂下。

梅恒子应声而倒，但是抱着阿琳的手不愿松开，便生生砸在了地上，仅靠握着玄铁矛的右手撑地，磕在草上，稚嫩的手被划出一道道血口，染红了附近的绿草。

顾不得疼痛，他忙起身，抬头却见到那条巨蛇昂首在眼前，有一半的身子匐在地上，支起的那另一半，却像小树一般高大，几乎是他身子的三倍长。他站离巨蛇三丈远，却正好被巨蛇的影子恰好盖住。

那巨蛇摇晃着大脑袋，狞着巨口，不断地吞吐着舌芯，似在挑衅，完全不将瘦弱的梅恒子放在眼里。

梅恒子心生凉意，瘦弱的自己如何会是这巨蛇的对手，但是年幼的妹妹在自己怀中，丝毫不明白眼前恶劣的情境，口含一指，明眸闪动，惊喜地望着眼前大汗淋漓的哥哥，时不时伸出那沾满口水的手指，轻触他的下巴。

妹妹白白软软嫩嫩滑滑的小脸上，盛开了一朵白洁的莲，让他心头一震，内心升起了强烈的使命感，一定要保护妹妹！

他双目中的恐惧渐渐散去，变得异常坚定，右手紧握玄铁矛，不再颤抖，昂首，挺胸，直面那巨蛇，毫不畏惧！

巨蛇似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唬住，竟一时忘记吞吐舌芯。

梅恒子紧握在手中的玄铁矛，竟开始微微闪光，顷刻之后，光芒愈演愈烈，竟通体开始迸射青色光芒，生生将金色阳光盖了下去，周围亦被染成一片青色。

巨蛇大惊，巨目瞪大，反射着那耀眼青光，片刻后，迅速地向后逃去。

梅恒子似被什么所控制，尚未成熟的双臂上竟开始暴起青筋，紧握玄铁矛，引矛欲刺，护托却被衣角绊了下，矛尖向下一沉，险些扎进阿琳的身体。

幸亏他在最后关头收了力，但是矛在弦上，不得不发，迸发青色光芒的玄铁矛尖画了一道半圆，直直插入草中地下。

他才舒一口气，却发现怀中的阿琳竟昏死过去，左臂上满是暗色鲜血。

他大惊，忙用袖子抹去鲜血，阿琳稚嫩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了一道伤口，切口锐利，是玄铁矛所为，但是伤口处隐隐约约有些黑气，过了好一会才消散。

思绪混乱，头晕目眩，梅恒子抱着阿琳，慌忙跑出了林子。

玄铁矛却一直插在那林子的草中。

傍晚阿琳才醒来，感觉到左臂的疼痛，一阵大哭。

梅恒子不敢将白天的事告诉父母，只紧闭嘴唇，跪地认错。

父母也知其一向懂事，便不再过问，只是有些疑惑，为何屋中玄铁矛不见了踪影，为何阿琳从此黏上了梅恒子。

梅恒子在幽暗中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却听得“吱呀”一声，天牢大门打开，进来一人，那人脚踩在地上的声音浑圆厚实，每一步都如巨石落地，轰然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