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爱〔3〕(1/2)
<!--go--> 民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难怪你抢劫被人抓住,这不明摆着?他们俩个要是抢劫的,还抓你来报案?这不是傻,是什么?”民警热烈地笑着,伸过手,与郝家俊握手:“辛苦了,”郝家俊掀起嘴角,打趣地说:“就怕警察同志搞错了对像。”嘉美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吓了我一大跳,真怕你搞错了,把我们抓了,那可就冤了。”民警哈哈大笑:“他衣服都没得穿,看来是打扰你们谈情说爱了。”
郝家俊竖起大拇指:“你真是英明。”
天快亮了,浅浅的光,慢慢地在天地间扩散。嘉美抿着嘴,只是笑。郝家俊双手插在裤兜,神情焦急。嘉美说:“不用着急,一定有车来的。早知道不送他来警察局了,弄得这样晚,等不到车了。”
家俊看了一下表:“四点半,只怕没车了,要不我们走路回去。”嘉美蹲在地上,双肘撑着大腿,手握成拳,轻轻抵住腮:“我才不要。从警察局走回家,那得走多久?没几个小时,只怕走不到。”他笑了笑,蹲在她面前:“来吧,我背你。”
她抬眼,定在他面上:“几个小时喔,你一直背着我?”
他轻佻地笑了笑:“中途不行,再把你扔在路边。”话没说完,她就跃到他背上去了。她手臂紧紧地箍住他的脖子:“要是摔倒了,我可找你算账。”他起身,将她固住:“那我可吃大夸了。”
天色是灰冷的,青砖的地,道路两旁排排的修剪整齐的阴翠的树,一棵一棵,像是永无止尽地延伸。她将头窝到他颈里,说不出的哀愁。
他说:“你真是懒,自己走,一会就到了。”她微微一笑:“我就要你背,说不定,等下就有车来了。”他问:“你冷不冷?要不要我脱外套给你穿上。”她摇头,他也沉默了。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了活的东西,人行道旁边的草坪里,尽是花,轰轰烈烈地开着,大朵大朵,火红的能灼伤人眼。像梦里面似的,她又回到了母亲临终时的场景。医院里,尽是惨白一片,妈妈的脸色已经死白,双眼已经陷了下去,薄薄的白色被子压在她身上,更显得整个人瘦骨如柴,像具瓷娃娃,一碰就会破碎,碎得不能再拼完整。她看着妈妈,那泪滔滔,直掉个不停。
像是心有灵犀,妈妈蓦地睁开了眼,她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妈妈气若游丝:“嘉美…我的女儿…我的嘉美…一定要幸福…”她死死地咬着手掌,地板冰凉,像是有无数的冰块通过血管抵达全身各处,冷得她连哭也哭不出来。
她一直都明白,那是爱,绝望而悲怆的母爱。可是,那种爱,如同一把刀子,在她心里绞动着,一直绞着,一刻也不停止地绞着。
她突然哽咽,忍不住落下泪。家俊身子一震,将她往上托了托。她动了动嘴角,仿佛想笑,可脸却还是僵硬的,笑不出来。他开腔说:“嘉美,你冷不冷?”她紧紧地箍住他,力持声调平稳:“你刚才问过了。”
他强笑:“因为又过了十几分钟,所以问问。每一分钟,都在变。”她问:“那人呢,会变吗?一年一年的,是不是都在变。”他点头,“当然,会慢慢变老,变到最后,连自己也不认得自己了,你说恐怖不?”
她眼泪直淌了下来:“总有一天,你会连我也不记得了。”他停下脚步,听见了她咻咻的呼吸,很艰难的呼吸。他继续走,笑着说:“戒指你收了,我们会过一辈子,这一辈子,我们都忘不了对方。”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不能在一起,那么,我们一起死吧。”
高高挂着的残月,万里无云,遍地都是路灯,幽幽地照着,照出满城都是黑黑的影子,直抵达人心坎上。
她嘴里发干,手在抖,整个人都在发着抖,像是冻到快要不行了。她淡淡地笑了笑:“我相信你才怪呢,没句实话的。”
他笑出声,眼里却满满是泪:“那你死在我前面试试,看我跟不跟着你一起死。”她努了努嘴,一颗心直往下坠:“我才不要死在你前面。”他依然在笑,“那你当我没说,今天,什么话也没说。”她动了动唇,也迸不出话了。只是恍恍惚惚地,想起了张爱玲小说里的一句话:人生在世,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归根究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他就这样背着她,静静地走着,俩个人仿佛跌进了一副画里,四周都是沉寂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用笔堆成的,没有活物,惟有他们,是鲜活的,鲜活明亮地活在这副画里。
背上传来极均匀的呼吸,一下一下,平稳而踏实。他慢慢地走着,一步一步,稳重又沉重,仿佛在通往天堂的阶梯上走。
月亮彻底地掉了下去,街道的一切,似乎又活了过来,热络的车辆,不断穿行。清洁工,挥着扫把,极用力地在扫。
他依然背着她,一步一个脚印似的往前走。如果可以,他想要一直背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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