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嫁衣如火(2/2)
卸了一身的束缚,她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洗下厚厚的脂粉,眉目也清晰起来:没有倾城容貌,皮肤色泽微黄,不够白皙,五官怎么看都很普通。重要的是,低头一看,她胸前可以说是一马平川,低头就能看到脚尖,腰都不用弯上一下。
正因如此,风婉平日溜出去时扮个男装,倒也不会特别显眼。不过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倒是分外清澈明亮,看起来十分精神。
如此看来,这也不过是中等姿色。易家的大公子本是人中之龙,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又经商有道。
如今易家的船运事业蒸蒸日上,却逼他娶了个要姿色没姿色,要身材没身材的落寞商贾之女,心里不愿意也是很正常的。
“哎呀呀,睡觉睡觉,累死了。”风婉大刺刺地翻身躺在床上,摆出一个“才”字。
暮雨觉得无力,不知道明日公婆见到这样的“大家闺秀”会不会晕过去。而那位姑爷……小姐这个样子真的没问题吗。暮雨忽然觉得心口发凉,一下子苍老了几岁。
随着一声轻微的呼气声,红烛迎风而灭,一丝若有若无的青烟缓缓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是谁,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轻叹。
第二天一早,风婉在暮雨三催四请下终于起床梳洗。本来以她的性子,睡不到自然醒是绝对不会起的——反正也没人管。
但是现在可不能像以前那般自由散漫了。今天要先去给公婆敬早茶,在公公婆婆面前要表现得知书达礼,娴静大气。还有从今天开始要学习女则女训,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暮雨像一个老婆婆似的一边梳头一边不停地在耳边叨叨。风婉看着铜镜里暮雨的嘴快速地一开一合着,简直比寺里念经的和尚更有节奏,顿时觉得脑子里面一团乱麻,比头上绕来绕去的头发丝还绞。
“停!”风婉转过头来,脸色灰败,死气沉沉,无不散发着一种无声的怨念。
暮雨瘪了瘪嘴,心中有种孺子不可教,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小姐啊,这可是易家,易家!你知道镇上有多少姑娘挤破了头都想挤进易家的大门吗?你知道有多少姑娘立誓非姑爷不嫁吗?你知道就算是做妾也有不少名门千金挣得头破血流吗?你怎么可以还一副散漫的样子!你知不知道如果……”
为什么当年给她取名为暮雨而不是麻雀呢,风婉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想不到易无澜这么受欢迎,她还真的不知道。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呢。大概是十岁那年,她带着初来她家的暮雨从后院的狗洞越狱,偷跑到镇上去玩的时候。
那一天正赶上易家的商船返港,十几艘大商船渐次驶进码头,每一艘穿上都挂着一面紫色的商旗。那时的风婉其实并不识得几个字,但是那个字她正好认得,那是个易字。
为首一船上,一少年手持长剑,昂首而立,器宇轩昂。但那时的风婉还不知道器宇轩昂这个词,她只觉得站在船头的那个人好像聚集了正片天空的光华,那么耀眼夺目,晃的人眼睛发疼,却又移不开眼。
“小姐,小姐!不早了。”暮雨叽叽喳喳的声音打断了风婉的回忆。
细算起来,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走吧,去书房请我那‘宿醉’的夫君。这早茶岂有媳妇独自去敬的道理。”
其实暮雨觉得,独自去才好,顺便把小姐昨夜受的委屈全部告诉老爷夫人,好好参姑爷一本,免得他以后变本加厉。
风婉不理还在碎碎念的暮雨,兀自拉开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月华色的袍子。随着她目光渐渐上移,看到门口那人那一泻而下的如黑发,如深潭浓墨,在晨曦下散发出明媚的光泽。
再看那一双细长的眸子,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波澜,薄唇间却挂着不温不愠的和善微笑。发髻高挽,白玉的发簪更为这精致的容颜添了几分儒雅。
“美人啊……”风婉杏眼一睁,绿光泛泛,就差滴着哈喇子了。
“姑、姑爷!”暮雨也被眼前人吓了一跳,转眼再看自己主子的模样,不禁扶额。好吧,她承认她第一眼看见姑爷的时候也是小心肝一颤。可是小姐明明是一副要把眼前“美人”生吞活剥的表情。
“咳咳,相公,早。”风婉赶紧卷首低垂,身子微欠,对眼前美人行了个礼,顺便低头收了满脸色相。
“昨夜是我失态,冷落了娘子,还望娘子海涵,”易无澜无视掉刚刚被眼神调戏的尴尬,温文尔雅的脸上笑容不减,“请娘子与我一同去给爹娘敬早茶。”
听他这么一说,风婉脸上又灿烂了。“哦,那没事儿呀。咱走吧。”阳光明媚的早晨,阳光明媚的庭院,还有像阳光般明媚的美人。
风婉摇摇手,正准备迈步,却瞥见众人异样的眼神,霎时反应过来,她刚刚是不是表现得太随意了?
她头皮一阵发麻,尴尬地咳了一声:“呃……这个、那个我是说,昨日相公应酬宾客,劳累一天,自是应当好生歇息。妾身一介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不能为相公分忧,当是愧疚不堪,又怎会责怪相公。如今相公宿醉已醒,自当与相公一起去给公公婆婆敬茶。”
易无澜看着风婉,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然而这神奇的转变,却激起了暮雨一身的鸡皮疙瘩。
虽然小姐言辞得体又不失端庄,但是她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小姐。
她不禁要在心中抓狂大叫:这不是我家小姐!这人是谁!她是不是昨天太累了没睡醒?熟不知,她刚刚苦口婆心的,不就是要让风婉成为这样的一个“大家闺秀”吗?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姑爷与小姐,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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