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绣衣使者的日常(5)(2/2)
“陛下春秋正盛,可还未到盖棺论定之时。”刘平意味深长地回答。
蜚先生把衣带诏放下,抬起手不知从哪个角落端出三个木杯,杯里盛着点黄颜色的醇酒:“说得好,就让咱们祝陛下长命百岁吧。”三个人一起举杯,一饮而尽。刘平心里一下子如释重负,慑服郭图,是第一步;摆脱郭嘉的阴影,是第二步。他前来官渡的意图,正在一步步地实现。地窖里的气氛,变得融洽起来。蜚先生又给刘平奉上一杯酒:“这件大事定下来,我也放心不少。接下来,刘先生不妨暂且留在郭图军中,等到了时机,再见袁公如何?”
“哦,莫非有什么不方便?”
“袁公近处,掣肘甚多,不是每个人都对汉室有忠贞之心。东山与汉室,在官渡能做的事情,可还有不少呢。”
三个人心知肚明,都是一饮而尽,相视一笑。这地窖里的三个人各有私心,郭图要上位,蜚先生要置郭嘉于死地,而刘平则要为汉室捞更多好处。过早地接触袁公,对他们都没什么好处。反正袁公一定会赢的,多捞些好处才是正道。
蜚先生放下杯子,似乎有些兴奋,拍着大腿,吟起张衡的《两京赋》来。小小的地窖里,他沙哑的声音竟有些激越。郭图冲刘平使了个眼色,表示他每次一喝酒,都会这样,不必大惊小怪。
刘平心想,蜚先生变成这副模样之前,想来也是个风流倜傥的才俊,只是不知为何变成这模样。在那青袍之后,到底藏着何等往事呢?
蜚先生注意到刘平的眼神,停止了吟咏,翻动红眼。刘平赶紧尴尬地把视线转开,蜚先生坦然道:“你不必尴尬,我以我的容貌为恨,却不以它为耻。”他伸出手来,把青袍撩开,刘平看到的,是一张长满了脓疮的面孔,形态各异的脓包像菜地里的幼芽,层层叠叠,密不透风,在肿胀的包隙之间还流淌着可疑的浊黄汁液,把整张脸切割得支离破碎——这是小孩子在深夜的梦里所能想象到最可怖的脸。
“因为郭嘉?”刘平大着胆子问道。
地窖里的温度突然降低了,这个禁忌的名字每次出现,都让这个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阴寒。蜚先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走到地窖口,仰望出口良久,背影说不出地落寞:
“我也想行走于日光之下,谈笑于庙堂之间——但我已经把身心都献给黑暗,洞穴才是我的归宿。”
刘平说不出话来,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眼前这个恶魔一样的人,却有着比任何人都深沉的悲伤。
蜚先生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显得有些疲惫:“孙策遇刺,你是知道的?”
“不错,郭大人告诉我了。”刘平道。
“本来这件事是不该发生的。”蜚先生的声音里有些挫败感,“我早就预见那个人会施展如此狠辣的手段,也做了一些布置,可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无耻程度。”
“哦?”
“曹家在江东势力微弱,若要刺杀孙策,只能请当地势力相助。我们袁家若要阻止,也必须寻求帮助。而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豫章太守华歆。可这个无耻之徒居然欺骗了我们,投靠曹操,并调动了一批军用强弩,配合郭嘉出手刺杀了孙策。”
“这有什么不对吗?”刘平有些诧异。这虽然没什么道义可言,可乱世之人,投向哪一边,岂不是平常之事吗?可听蜚先生的意思,似乎这是件极其恶劣的事情。
蜚先生转过身来,青袍下的身体微微颤抖:“华歆有一个女儿,叫作华丹,被郭嘉奸杀。”
“啊!”刘平一下子想起来了,伏寿曾告诉过他,据冷寿光所说,郭嘉早年曾拜在华佗门下,后奸杀华佗侄女,扬长而去——而华佗和华歆,本来就是兄弟,只不过后者不愿与医者为伍,改换了门庭籍贯。
“那人为了趋附权势,连杀女的仇人都能合作,我实在是太低估他了。”
刘平注意到,蜚先生在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脸上的脓疮都在发颤。他盯着蜚先生:“莫非你,也曾在华佗门下?”
蜚先生答非所问,喃喃道:“他带走的,可不只是尊严……”他说到这里,悚然一惊,似乎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摆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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