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烈奔(1/2)
翌日清晨,几个年轻人收拾好行装在门房聚齐,却迟迟不见凌郁。黎静眉嘟嚷着:“怎这么磨蹭!”慕容旷拿眼神扫了她一眼。她撇撇嘴,掉过头去扯住龙益山衣角。
徐晖知道凌郁正在房间里换装,心上又是热切的期盼,又恐那三位朋友等得焦急,便不住向楼上探头张望,终于看到楼梯拐角闪出一角白色衣衫,不由脱口说道:“下来了!”
慕容旷三人循声望去,眼睛里正撞进来一位少女,棉袍雪洁,氅裘湛蓝,脖子上围了一圈柔软的狐狸毛领,腰间别着一只翠绿洞箫。她从楼上款款而下,迎着初升的清白色朝霞,如同一颗晨露光芒四射。
几人一时都呆住了,喃喃地说不出话来。凌郁内心本就羞涩,见大家只是望着她不出声,就愈发忐忑。她瞅瞅徐晖,又瞅瞅慕容旷,两颊因窘迫而泛红了,转身便欲上楼。
“嗳——别,这样挺好看!”徐晖一把拉住她。
“是呀,好看!”慕容旷低声说。
黎静眉也被凌郁的风采撼住了,睁大了眼睛瞅着她,听见慕容旷的溢美之词,歪头瞥了一眼,却见旷哥诚挚爱慕的目光,全部都投给凌郁。她柔嫩的小心窝里突然给扎了一根刺,接着又涌上一股莫名的恐惧。
一行人出门上马,沿来时山路往回去,心上多少都有些懊恼。此行异常凶险,却一无所获,慕容旷他们追查的韦太后一线,也因许青竹之死中断了。他们都是好热闹好刨根寻底的年轻人,总觉得就此回去心有不甘,因此一瞥见路边山林间掠过的那片五彩衣裳,便格外振奋起来。
“是昨儿那个彩衣女人!”他们对那神秘女子印象深刻,远远一瞥,立时便认了出来。
“咱们跟过去瞧瞧,看她究竟是什么来路!”徐晖这一说,大伙都起了兴致,策马掉头上了山间小道,循着那彩衣女子的行迹追去。
山路越来越窄,荆棘和树杈张牙舞爪着干枯的手臂,几次险些把他们剐下马来。几人索性把马儿拴在路旁,徒步追去。那彩衣女子体力和轻功都甚佳,转几个弯便不见了踪影。这一带山峦迭起,一片山连着另一片,他们茫然四顾,不知该往哪里找去。
黎静眉跺脚道:“这怎么找哇?连个鬼影都没有!”
徐晖说:“先别急!说不准她就在左近呢!”
“是呀,”慕容旷也说:“咱们仔细找找,看这一带可有什么隐蔽藏身的地方。”
五个人便分头在山里搜索,不一会儿只听凌郁轻喊:“快来,这儿有个山洞!”他们聚拢过去,拨开一片枯萎的藤生枝条,果然露出一洞口,高足以供人行走,里面透出隐隐的光亮。
“咱们进去瞧瞧!”徐晖怂恿说。
“好,我打头阵。”慕容旷率先进了山洞,徐晖、凌郁随后依次而入。
黎静眉拽住龙益山衣袖,咬着嘴唇小声说:“益山哥,这里边黑乎乎的,我……我有点儿怕。”
龙益山笑着说:“咱们人多,怕什么?来,你跟在后头,拽着我衣角,就不怕了。”
五人鱼贯而入,穿过一段狭窄甬道,进到一个开阔的大山洞之中。几丈高的洞顶露出一个狭小洞孔,从上面透进来零零星星的日光,勉强可以照见洞内景物。他们摒住呼吸,双眼慢慢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四下空洞无人,一片静寂,只有石壁上流水滴落的“滴答”声。
“这洞可真够大的!”黎静眉轻声喟叹。从石壁传回来瓮瓮的回音,她吓一跳,忙又拉紧龙益山。龙益山安慰说:“看来这里面什么都没有。”
徐晖说:“也不知道那女人躲哪儿去了。”
“你们在找哪个呀?”一个声音突然从半空中劈下来,打得五个人后脊上一片发麻。顺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石壁上倒挂着一个五颜六色的物事,像只巨型蝙蝠,却原来正是他们寻找的那个彩衣女子。那女子张开双臂,翻身跃下,落在几人面前冷冷道:“几位是在找我吗?”
“我们不过是结伴游玩,顺便看看,关你什么事呀?”黎静眉仗着身边有慕容旷和龙益山保护,鼓起腮帮子说。
“嘿嘿,结伴到这深山老林里游玩,够有雅兴!”彩衣女子仍是蒙着脸,两道犀利的目光从黎静眉脸上扫过,饶有兴味地把五个人都打量一番,最后落到女子装扮的凌郁身上,整个人忽就愣住了。
“你……”那彩衣女子疑惑地盯死她,过良久,猝然爆发出一阵尖厉的大笑:“笑死人了!你这副样子!真笑死人了!”
凌郁内心被一种强烈的不安擒住。她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此人,可又分明觉出呼吸间震荡着某种熟稔的气息。
那彩衣女子止住笑,冷冷看着凌郁,沉默片刻,掷出一句锋利如刀刃的话:“我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呢?原来是个假货!”
凌郁头顶上轰轰作响,想不出这是碰上了哪个旧日的冤家对头。对方周身蒸腾着的敌意令人惊惧。她迟疑地吐出一口气:“……你是谁?”
“凌郁,你真地不记得我是谁了吗?我们可曾经朝夕相处哪。”那女子阴恻恻地笑,眼中却有烈火翻滚。
凌郁听她叫出自己名字,心上猛一颤栗。对方眼中某种似曾相识的东西在她脑海中不断撞击,却又支离破碎。
“凌郁,你好好瞧瞧,我到底是谁!”那女子伸手把蒙面缓缓扯下来,露出真容。
“——啊!”黎静眉吓得大叫一声。
这竟然是一张男人的脸。
鼻梁高高挺起,嘴唇丰满充满欲望,飙着戾气的英俊扑面而来,压得人透不过气。可这张脸上却涂着金粉腮红和朱赤唇脂,耳际垂玉坠,头上插珠翠,鬓别镂金箔。如此盛妆,配上一张男人面孔,乍看之下,十分恐怖诡异。
凌郁像被施了法术般,定住一动不能动。她怔怔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全身的血液都僵住了,上下牙齿碰在一起:“……阿……阿烈……”
徐晖心头猛一惊,那些道听途说来的模糊影子倏一下冲到眼前。这就是司徒烈,原来这就是司徒峙的儿子司徒烈。慕容旷和龙益山对这个名字亦有耳闻,一时不禁惊愕且迷惑。
“嘿嘿!”司徒烈咧开鲜红嘴唇:“你终于认出我来了,好兄弟!”
凌郁心中一片混沌,迷惑地摇了摇头:“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是圣天神魔教的翠微使者。”司徒烈似笑非笑。
“你离家之后,一点儿音信也没有,原来是投靠了圣天神魔教!”
“你巴不得我离开这个家,从此再不回去,是不是?”司徒烈慢慢说道:“没能如你的愿,我只不过是远游学艺,潜心习武。如今我学成了世上最了不起的功夫,你便来了。这是天意呀!你我正好切磋切磋!”
猝不及防的震惊掀过,凌郁渐渐定下神,冷笑道:“你可真行,练功都练成了这副模样!若是给义父知道了,会怎么说呢?”
司徒烈听凌郁提到父亲,眼中现出一刹那的黯然,随即又拧成一股更强悍的盛气凌人:“你别老义父义父叫得这么肉麻,我听了都想吐!你只不过是我们司徒家的一条狗!我爹瞧着你还能汪汪叫两声看家护院,赏你口剩饭吃罢了。”
“义父对我好,你素来就瞧不顺眼!”
“他对你好,那你……你有玉吗?”司徒烈火了,憋出这一句。
凌郁脸唰地白了,犹锥子扎得她的心尖子无比疼,疼得她哑了嗓子答不上话来。一旁黎静眉瞧着好笑,心想有什么稀罕的,爹娘不都会给孩子系块玉护身吗,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司徒烈睨眼瞟着凌郁,嘴角慢慢攒出一个笑意:“司徒家的孩子都有玉,我爹他给你玉了吗?你当他真疼你呀?他那是可怜你!连我们家的玉都没有,还痴心妄想当司徒家的少爷?没你的份儿!”
凌郁肩膀微微打颤,强撑着说:“好一位司徒家族的大少爷!怎么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哪?你学了这么一门好功夫,为何不衣锦还乡,光耀门楣?义父他老人家见到儿子变得这么俊俏,可该有多喜欢?”
“我再成什么样儿,永远都是司徒家族的少爷!哪像你整日里借假模假式的,眼睛长在头顶上,谁知道原来却是个假货!我爹见到干儿子变成了个大姑娘,才不知道该有多喜欢!不如便讨了你去做个姨娘罢了,左右爹爹园子里多得是你这种狐媚贱人。”
凌郁双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扎进手心里去。她咬着牙根说:“我知道你不愿看见我,因为从小到大,你样样都不如人!你除了顶着一个司徒的姓氏,哪一点像义父的儿子?义父他对你,真真是太失望了!”
司徒烈两道浓眉绞在一起,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来,突然从袖筒里伸出一只手来,抓向凌郁咽喉。凌郁侧身避开,冷笑着说:“你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这么容易着急上火!难怪义父不敢把要紧事情交给你。”
“是呀,他把最危险的事都交给你了。你可知道为什么?”司徒烈故弄玄虚地眨眨眼睛:“我爹对我说,儿子,在刀口上玩命的事儿犯不着你去掺和,让其他人去吧。他们的命不值钱,死了也没什么可惜!”
“你胡说!”司徒烈这话就像一把千斤重锤,狠狠砸在凌郁胸口上。这疼痛深入骨髓,她忍不住张开手指,挥掌向司徒烈打去。
忽然几人头顶上嗖地一凉,从洞顶黑暗处划下一道黄色光芒。凌郁但觉迎面一股巨大的寒意袭来,击向司徒烈的掌力便发不出去,不由自主后退几步,只见一个黄衫女子稳稳落在对面石壁凸出的石座上,端坐如一尊玉佛,连罗裙都纹丝不动。
司徒烈顾不得再与凌郁纠缠,赶忙躬身拜下:“参见教主!”
徐晖等人心上一惊,仰面望去,不由都骇然愣住。那端然稳坐的黄衫女子面如春花,双眸璀璨若星子,俨然便是隐居在霍邱城外山崖谷底的慕容夫人,怎地摇身一变竟成了圣天神魔教教主?他们远远望着她,心头都不禁疑窦丛生。
“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这样大呼小叫?”那黄衫女子轻轻吐出这句话,众人方才松了口气。她和慕容夫人的嗓音虽似,但语气腔调毕竟略有不同。
黄衫女子环视众人,目光落在慕容旷身上停住。她不错眼珠盯着慕容旷腰间系的那柄湛卢宝剑,厉声道:“这把剑,你是打哪儿偷来的?”
慕容旷望着这个容貌和母亲几无二致的女子,神色不由自主即端正。对方虽问得无礼,他却答得甚是郑重:“此剑是我家传之物”。
黄衫女子上下打量慕容旷,只见他素衣飘逸,身形眉目之间活脱脱跳出另外一人的影子,心头一抓紧,失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慕容旷。”
黄衫女子脸色煞白,脸上射出令人畏惧的光芒。她几乎像是害怕似地碰碰嘴唇:“那慕容……慕容湛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你……原来你是他、他们的儿子?”黄衫女子瞅着慕容旷喃喃说:“是呀,也只有慕容湛和凌波,才生得出这么俊秀的孩儿”。
慕容旷的母亲正是叫作凌波。他想果然是父母故人,便即上前深施一礼:“前辈认识我父母?”
黄衫女子不答,反问道:“你爹娘身体可安康?”她的声音湿漉漉的,像是石壁潮气,一拧能拧出水来。徐晖听了这句话,不知怎的,心底忽然起了异样的感觉。落在记忆深处的某些沉渣重新翻卷上来,然而究竟是什么,一时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爹娘身体一向健朗。”慕容旷恭谨答道。
“这剑是你父亲送给你的?”
“是……是我自己带出来的。”慕容旷没料到这把剑一路上竟然惹出这许多事端,心中惴惴不安。
“湛卢可不是任人随意把玩的!”黄衫女子脸色一沉:“你知道吗,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剑,你父亲的名字就取自它。只要见到湛卢宝剑,江湖上的人就会像看见慕容湛一样吓破了胆。你没见过他当年一人一剑,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可有多了不起!你以为这只是一件死铁打造的兵器吗?它是活的,灵魂就在你爹爹身体里。湛卢已经跟他合而为一,成为他身体和生命的一部分。这把剑就是慕容湛!”
慕容旷方才知晓,父亲名字的来历,竟是起因于身上这柄湛卢剑。父亲年轻时候,一定带着这剑走南闯北,做了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他心上受了震动,脸也因羞愧而涨红了。
听了这番话,凌郁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洞箫。她几乎能感觉到那把透明匕首从竹壁内传递出的温度。对于她来说,这柄匕首是父亲临终前未尽的嘱托,是她人生不可推卸的重任,也是唯一能澄清她真实身份的凭据。十几年来这把匕首从未离身,若是遗失了匕首,便是遗失了她自己。她以为这种隐秘的感情不会有其他人懂得,没想到在一个破山洞里,被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说了出来。这番话打中了她的心坎,她胸口暖烘烘的,眼中几乎要涌出热泪。
除了慕容旷和凌郁两个人心情激荡,洞里的其他几人心中都划满了问号。这黄衫女子为何与慕容夫人凌波长得一模一样?她如何对慕容湛的事情一清二楚?又为何对慕容夫妇特别关切?这许多疑问在他们心上打了结,尚待揭开的谜底引人心痒,又让人惊惧不安。
黄衫女子定定望着慕容旷,依稀又见到当年那个年轻俊朗、狂傲不羁的慕容湛。只是面前这青年眼角眉梢间,亦隐隐荡出凌波恬淡洒脱的神气。多少前尘往事如西域大漠上的黄沙般,哗地又从她心底里刮过。她脸上刚一现出温柔和悲伤,双眉一蹙,又复适才冷漠严厉的神情。
“你们几个堵上我的人,想干什么呀?”她半垂下眼睑,掩住内心的激动与热望。
“启禀教主,这帮贼人在雕鹏山便蠢蠢欲动,后又一路跟踪属下,必定是为了图谋我教秘籍。”司徒烈抢先道。
“好哇,原来都是来与我圣天神魔教为难的呀!”
“他们几个不值一提,可是惊扰了教主清休,就罪该万死!”司徒烈得了这个借口,双掌一振,直取凌郁。徐晖几人唯恐凌郁吃亏,团团围上来,把司徒烈笼在中间。
“你们这么多人围攻一个,真有本事!”黄衫女子嘲弄地瞅着他们,话音未落,身体已然飞起,右手凌空一弹,向龙益山点去。龙益山慌忙举手格挡,谁知这招却是声东击西,力道只用五分,手臂在半空打了个弯,另外五分力却斜刺里转向黎静眉。徐晖和慕容旷瞧出这女子功夫高深莫测,忙联手护住黎静眉。
围攻之势既去,司徒烈手脚展开,直了眼睛单挑凌郁。他对凌郁原来有这许多的嫌恶嫉恨,昔日他所受那些的轻视与数落都是因她。他抛弃所有,忍受屈辱,一心想把这眼中钉从父亲心窝里拔去,让那颗心里端端正正只安置自己一人。此时此刻,他不由把多年的怨愤都化进这掌风里,他要拿回他应得的一切。凌郁从腰间拔出洞箫,奋力应战。但司徒烈招式狠辣,直取要害,凌郁渐处下风。
“去死吧,你个野孩子!”司徒烈从鼻孔里挤出这几个字,突然间左手一翻,抓向凌郁脖颈。
凌郁被逼到死角,退亦无可退,避亦无从避,心中一急,陡然便起了玉石俱焚之心。她眼中冒出凶光,从洞箫中抽出自己的透明匕首,也不顾躲闪,反而迎着司徒烈前胸奋力顶去。司徒烈眼看便要抓破凌郁喉咙,猛地胸口憋闷,气血翻滚,眼前一片黑,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声。他情知那内息走岔的老毛病又缠上来了,不得不收回几乎已触到凌郁肌肤的手指,强按下几欲呕出的一口血。他胸前一时门户大开,凌郁的匕首便长驱直入,狠狠刺入他胸膛。
司徒烈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瞅着凌郁。这场始自童年的较量,未曾料想到最后他们真的是要置对方于死地。凌郁也呆住了,一刹那间,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变得无关紧要了。她心上轰一声巨响,猛然想起来面前这青年与自己一起长大,他是她义父的儿子,是她朋友骆英所爱的男人。
凌郁慌了,不觉尖声叫道:“骆英……你快跟我回去见骆英!”
“骆……骆英……”司徒烈迷茫自语,瞳孔渐渐散开。
凌郁发疟疾似地浑身打摆子,急急把匕首从那堆血肉里抽回。她想让时间倒流,哪怕只一个瞬间。然而时间不听她的,它轰轰轧过,把司徒烈碾倒在地,从他腔子里拽出最后一声疼痛的号叫。司徒烈徒劳地伸手向空中抓去,他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炙热如火的生命竟会这样戛然而止。
凌郁手上沾满了司徒烈的鲜血,那血殷红殷红的,在她身上烧成一片。她眼前一片发黑,整个人仿佛陷入火海之中。
这一变故突如其来,鲜呛的血腥味弥漫在幽暗的山洞里,把大伙儿全给骇住了。徐晖震惊之余,眼角瞥见黄衫女子双眸里一股凶狠的光扣住凌郁,心头掠过一片不祥的阴云。
这只是一眨眼的瞬间,猝不防一道黄色霞光凌空射出。凌郁心神涣散,眼睁睁看着那片光罩到身前,毫无还手余力。徐晖回过神来,疾步飞奔上去阻拦,然而与那黄衫女子终究差了一肘之远。他急红了眼,心扑通扑通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就在此时,一道白影抢到凌郁身前,挡住了这片光。黄衫女子双掌刚一拍在那人身上,立时撤掌向后弹起,轻飘飘落在丈余外。
黄衫女子望着挡在凌郁身前的慕容旷,不由得怔住了。岁月仿佛退回到二十多年前,那时她还是圣天教座下的一名年轻使者,因为偷偷跟了阿姊远游,被教主误以为叛变投敌,一怒之下动了杀念。那个时候,便是这样一位白衣飘曳的英俊青年抢上来,舍身为自己挡了一掌。那一掌,打在了慕容湛的身上,却也永远打在了她的芳心里。难道时光倒流了吗?她恍恍地想,同样的场景竟会重演?只不过当年韶华如花的少女已在不知觉间调换了身份。
黄衫女子想着这些陈年往事出神,过良久才幡然惊醒。她瞅着慕容旷,眉间蹙起一团不易为人察觉的心疼与懊悔,低声埋怨道:“你何必多管闲事?”
慕容旷脸上仿佛挂了一层灰,显然已受内伤。他缓了口气才说:“请前辈手下留情”。
“她杀了我的人,一命抵一命,天经地义。”黄衫女子眼中饱含鲜辣杀气。
“她并非有意,只是没了退路。”
凌郁误杀司徒烈,心神振荡,不觉起了自暴自弃之意。她尖声嚷道:“大哥你不用求她!我来抵命便是!”
“怎么,她是你妹妹?”黄衫女子吃了一惊。
“她是我结拜的义妹,便如我亲妹妹一般。前辈执意要惩治的话,就先把我给撂倒再说吧。”
“好大的口气哟!以你的年纪,功夫倒还算说得过去,再等上十年二十年,兴许能有些作为。可你应该知道,现下你可还不是我的对手。”
慕容旷点头道:“我与前辈的确还相差甚远。”
“那你还不知难而退?”
“虽然打不过,还是要自不量力地试一试。”
黄衫女子心头一软,嘴上却愈发严厉:“那你是一定要护着这丫头了?”
“是。”慕容旷垂首回答,双臂微张,护住凌郁。
“好啊!只要你接得住我一掌,今日我可以答允不杀你这个义妹。”慕容旷刚要答应,黄衫女子却缓缓上前两步说道:“可她杀了我的人,我决不能够轻易罢休,难保日后什么时候冤家路窄再撞上了。你敢在这儿起个誓,这一生一世都在她左右,护她周全吗?”
一生一世,听起来是何等久远之事?慕容旷不禁耳根发烫,茫然不知如何作答。
黄衫女子见慕容旷没作声,顿时翻脸呵斥道:“虚情假意地救人一次有什么用?你既然连个誓言都不敢说,就别在这儿枉逞英雄!快让开!”
凌郁拨开慕容旷护佑,冲那黄衫女子嚷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想杀我就来呀!别说那许多鬼话难为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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