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狗杀人事件(十七)(2/2)
这般仅仅是为了保持衣物的干净整洁。
其洁癖程度可见一斑。
傅玉逐看透他的小心思,心中觉得好笑却也不点破,反而俯身从柜子底下拿出一个崭新的小酒杯,拿起茶壶用刚烧好的滚烫茶水烫了一遍,将水倒净后,拿起手旁的青梅酒往里倒满了,顺势往忌廉的方向推去,她似是醉得更加厉害了,脚步有些虚浮,手肘立于桌上,单手支撑着自己的脸颊,她朝忌廉举起了酒杯,“敬你一杯践行酒。”
酒杯是崭新的,经过滚烫的开水高温消毒。
青梅酒也是老板娘自己酿的,天然无添加。
忌廉没有推辞的理由,站起来拿起酒杯小口斟着,他原本做了浅尝辄止便放下的打算,他向来是个严格自律的人,决不允许自己因为贪杯而在醉酒后暴露丑态洋相尽出,即便这青梅酒确实味道甘甜且梅子的清甜味久久围绕在唇齿间不散去,他也不打算多沾,浅尝一口便放下了酒杯。
相比于他的瞻前顾后,傅玉逐要豪爽上许多,也许是已经醉了,也许是今天高兴,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反将酒杯倒扣过来示意忌廉她已经喝完,看着忌廉杯中剩余的大半清酒,她眼神带着些许挑衅。
忌廉微微眯起眼,他翕张两下薄唇,刚想说点什么,口袋中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上那个名字时,忌廉神色凛了凛,随即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泰然自若接起了电话。
“你现在在哪儿?”
电话将被接起,那边便发出一阵焦躁的声音。
低沉之中透着浑厚,如歌剧院之中奏响的男中音。
忌廉的脚尖抵着老旧的前台木桌而站,柜子不仅掉漆,且柜底因为长期的潮湿以及腐蚀,油漆被腐蚀掉,露出里层坑坑洼洼的松木,与地面贴合的并不严密,出现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缝隙。
有一排蚂蚁正沿着一条直线将散落在凹凸不平泥土地上的米粒扛着往自己巢穴中搬,它们顺着回家的轨迹前行,从柜台下腐蚀而成的洞里穿过时,无一能从忌廉的脚下幸存。
他看着自己如同一个主宰者碾碎这些弱小生物的存在时,心中已经泛不起丝毫的涟漪了。
到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当年的金鱼以及长了腿的青蛙如同现在的蚂蚁一样,已经激不起他心中任何兴趣了。
果然是长大了呢。
找到合乎自己心意的猎物后,以前所有感兴趣过的事物都成了将就。
果然,甄言才是世界万物中最好的。
他心中无甚波澜,脸上也表现的面无表情,“我正在回去的途中。”
那头忌桅的声音听起来这才稳定了一些,“在车上了?”
自己的生父,每天相处在同一个屋檐之下,且相依为命多年,他怎么可能揣测不透他的心理,自然也熟知说什么话最能让他满意。
即便那些都是谎言。
在听到忌廉那句话后,傅玉逐便知道他的用意了,也十分配合地不出声,安静的往自己酒杯中又添了一杯青梅酒,一边饮着,一边盯着忌廉看。
忌廉从鼻腔中逸出一声简短的“嗯”,算是回应。
忌桅听完他的回答,这才打开天窗说亮话,质问他道:“昨天为什么不上车?我不相信你是被他们忘在那儿了。”
所以说知子莫若父,这句话不无道理。
忌廉沉着应对,随口找了个理由,“我确实是有东西忘在这儿了。”
那头忌桅沉寂了一会儿,似是在猜测他话里有几分可信,短暂的沉默后,却是提起了其他话题,“昨晚上那个女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忌廉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正喝的酣畅而眼神迷离的傅玉逐,装起了糊涂,“哪个女人?”
忌桅一听他这句话就火大了,开始在电话那头教训他,“你这么大的人了,不要拎不清楚状况胡闹!张警官不说,你以为我就发现不了疑点?这个案件和那旅馆老板娘脱不了干系,凶手的脑袋若是没有同伙帮忙,是怎么被塞进纸箱里的?别告诉我你没怀疑过那个女人!我忌桅教出来的儿子可没这么愚钝。”
不知是忌桅声音太大,电话那头的内容被傅玉逐听到,或者是傅玉逐喝得太醉以至于没有握紧手中的酒杯,一不留神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在桌面上滚了一圈,发出一声闷响。
见心爱的酒杯并没有滚落在地摔碎,傅玉逐不免长舒一口气。
电话那头的忌桅敏锐地听到这边的动静以及那声绵长的呼吸,警觉问道:“谁在你身边?”
忌廉瞧了一眼正惋惜那些白白泼洒在桌面上的青梅酒的傅玉逐,眉梢一挑,沉声道:“隔壁座的一个小孩子又在胡闹。”
为了避免忌桅紧追不舍打破沙锅问到底,忌廉赶在忌桅出声之前,调转了话题,“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忌桅感到奇怪,“你问这干什么?你以前从来不关心这些的。”
忌廉应道:“好奇而已。”
时间有限,纪桅可是个大忙人,百忙之中能抽出空来给忌廉打个电话实属不易,他只在电话里粗略讲了个大概,“目前被定位成复仇案件,据凶手留下的自首信来看,是为了替六年前从春天旅馆失踪的女学生唐安娜报仇,在洪裕的游戏室里挖出了的那些少年少女的尸体,其中一具的dna和六年前失踪的唐安娜对上了号。六年前孙赫和周卉也曾组织过班上的学生去山里写生,当时住的就是春天旅馆,唐安娜那时是周卉班的学生,和这起案件中另外一个被害人朱莉同属一个班。”
“至于凶手,名叫唐安心,出生就被抛弃在孤儿院,十六岁被人领养,五年前养父死了,她又成了孤儿。”
“唐安心的养父就是唐安娜的生父唐博仁。”
挂了电话,忌廉转瞬不瞬盯着眼前的傅玉逐看,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傅玉逐被他直白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尴尬地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怎么?我脸上有花?”
边说,边又将忌廉的酒杯给添满了。
忌廉盯着杯中快要溢出来的清酒,拇指指侧沿着杯沿慢慢摸索着,状似无意问道:“听说这家旅馆是你在五年前买下来的?”
“是啊。”傅玉逐搪塞地笑笑,随即巧妙岔开话题,“是我酿酒的手艺不佳吗?你怎么都不喝?”
忌廉虽说按照她说的举起了酒杯,却举到嘴边的时候停住了,并没有被她套住,反而继续自己的问题,“你有孩子吗?”
傅玉逐并不看他,低头往自己杯中添着酒,“以前有过,后来又没了。”
清酒即将逸出酒杯,而倒酒人尚不知晓。
“酒要满出来了。”忌廉出声提醒她道。
傅玉逐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放下酒壶,手忙脚乱擦着桌上洒出的清酒,忌廉也放下酒杯,看着她的眼底带着探究,“如果你有女儿的话,换作是你是被害人的母亲,你会报仇吗?”
傅玉逐擦净了手,将酒杯中满满的青梅酒全部灌入腹中,开玩笑说道:“如果是我,我女儿被人这样害死,我死都咽不下这口气呢。”
明明是开玩笑的语气说出的话,傅玉逐在说这话的同时,眼神微微闪烁,喉头隐约滑动。
忌廉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便没有了再继续往下试探的必要了。
打断二人之间冷寂氛围的是门外传来的班车的喇叭声。
忌廉听了,说道:“车到了,我该走了。”
傅玉逐笑笑,表情有些不舍,“时间过得真快,我都还没和你喝够。”
忌廉咧咧嘴,转身拿起板凳上的小行李箱,侧身意味深长地同傅玉逐说了两个字。
“再见。”
傅玉逐并没有回复他那声“再见”,而是一手撑着涨红的脸颊,一手朝他挥手再见,朝他笑着。
这一刻,画面定格。
多年过去,忌廉已记不清母亲的脸,但如若母亲还存活于世,告别挥手时的一颦一笑大抵也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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