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琳 12（1/2）

张慧琳很顺利地进入了工厂，成为了一名制衣工人。她的工作就是缝纫牛仔裤，经过几天的培训之后，她就掌握了其中的技巧，开始像其他工人一样坐在机器旁边工作了。

工作并不困难，但是很累。早上吃完饭，工人们就坐在机器旁边开始工作了。一条裤子要经过几道工序，手应该怎么放，都是有讲究的，否则工作效率会降低，一天下来也做不了几条裤子。

第一天，张慧琳做起来感到很吃力，这份工作的难度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从外面来看，他们可以避开炎夏的高温，舒舒服服地坐在开着冷气的厂房里，这么坐上一天，就能轻松拿到工资。可实际上，几百号工人挤在一个厂房里，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其他时间都要坐在缝纫机前面。做完一件，不能休息片刻，马上要接着做下一件。如果偷懒，被监工发现了，要遭批评，严重的还会被扣工资。他们的头从进去的那一刻就一直低着，没有人逼他们这样做，但是不低头专注手上的工作，那一天就做不了几条裤子，计件工资就会受到影响。厂房里的设备也并不好，空调制冷不行，简直就是在吹热风。再加上人多，汗味、染料的味道、机油的味道与那湿热的空气混合在一起，令人闻过之后感到头晕恶心。机器一整天都在运转，噪声很大，从厂房里走出来，耳朵里的轰鸣声会持续很久。

张慧琳不怕累，也没有心生退意，这是她从家里出来以后接到的第一份工作，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如果把这份工作搞丢了，那么她会感到绝望的，因为她不知道还能找到其他什么工作。她对这个庞大而复杂的社会的了解还十分有限，如果没有刘丽的帮助，出了工厂大门，她会不知何去何从的。所以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份工作做好，她不指望永远靠这个工作来养活自己，她要将它作为自己踏入社会的一个台阶，多学点东西，为以后的道路做好准备。

“小琳，感觉怎么样？”傍晚下工以后，刘丽和张慧琳一起从厂房里走出来，准备去食堂吃晚饭。

“挺好的。”实际上，张慧琳在厂房里闻了一天难闻的气味，炎热使她的身上出了很多汗，头发和衣服都像涂了胶水一样黏在皮肤上，使她感到非常难受和恶心，但是她仍然故作轻松地说了这三个字。

“什么？还挺好？！”刘丽听完，脸上的表情十分惊讶，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张慧琳，张慧琳有点憔悴，但是脸上还是露出笑容。

“你竟然觉得这样还挺好？”刘丽尖声叫道，“说实话我低估你了，我原本以为你会受不了的，但你是我见过的新工人里面最快适应这种工作的人。很多新人刚进来的第一天，都是受不了这份工作的，工作环境差就不说了，关键是劳动强度非常大，一天下来骨头都要散架！我刚来的第一天也是，出了厂房我就感觉像是十年监狱刑满释放一样，哇，终于自由了，然后我就吐了。”

张慧琳把脸上的一小束头发弄到耳朵上，笑着说：“有这么夸张吗？”

刘丽说：“一点都不夸张！”说完她开始四处看起来，然后指着远处的两个女工说，“你看那边，就是那两个小姑娘。”

张慧琳看过去，只见其中一个女工扶着另一个女工，那个女工的脸色十分苍白，一脸难受的样子，弯着腰慢慢地走路，还时不时把手捂在嘴巴上，似乎很想吐。

“那一看就知道是刚来的，在里面坐了一天，肯定受不了，这都是新人上班前几天普遍的症状。而你竟然一点事情都没有，还说挺好，小琳，我真是佩服死你了！”

张慧琳说：“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啦，我在老家经常做农活，所以做个工作也能适应。当然，我也觉得很难受啊。”

张慧琳的一个特点就是很注重别人的感受，从来不会在语言上让别人觉得难堪或者尴尬。她会根据别人说话的语气和神色来修正自己后面的话，宁愿贬低自己，也不想让别人觉得她太出众或者骄傲。她不像刘丽那样心直口快，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每说一句话，都会先在心里过一遍，想想这么说出去好不好，会不会让人家产生误解？虽然并不是在故意迎合别人，但这样下来也会让她感到疲惫。好在现在整天都是坐在厂房里埋头工作，不用说那么多话，张慧琳觉得这样也挺好。

刘丽说：“小琳，吃完晚饭，我们去给付强带饭，看看他。”

张慧琳心里不太愿意去，但她没有直接说不想去，而是说：“阿丽，那你晚上不加班了吗？”

刘丽说：“还加什么班啊，付强都伤成这样了。还好我们工厂比较人性化，加不加班全靠自愿，再说了，也就是这两天不加班，不用那么拼命赚钱，钱是赚不完的。”

张慧琳说：“但是我去，恐怕不太好吧，你们两个人要说话。”

刘丽用调侃的语气说：“有什么的啊，我跟他没什么话说，只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对他表示一下关心和慰问，换做平时，我才懒得管他死活呢！”说完哈哈一笑。

张慧琳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了。付强是为了保护她而受伤的，她理应去看看。她心里也很感谢付强，但也觉得付强那天晚上有点太冲动了，因为那个赵华也并没有对她怎么样。总的说来，付强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出手打人，把别人打伤了不说，还让自己受了伤，张慧琳想来想去总觉得有点不妥。但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办呢？

吃完晚饭，刘丽打电话给付强，问他想吃什么，付强在电话那头像个大爷似地大声说：“不要给我带食堂里的饭啊，跟猪食一样难吃！”

刘丽就冲他吼道：“有饭给你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你吃屎去吧！”

张慧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非常尴尬地看着刘丽，心想：怎么能这么说话呀？

她实在搞不懂刘丽付强的恋爱关系，觉得他们看起来根本不像情侣，或者说，是刘丽太不女人了，无论行动还是言语都太过粗鲁，很多时候说的话还根本没法听。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这个就是他们两个人特殊的相处方式吧，不然的话他们两人也不会走到一起。但张慧琳还是觉得太奇怪了，她可不想和她以后的丈夫这么相处。

张慧琳正处在青春期，在心里已经有了男女感情的萌芽，不过那只是一个非常朦胧和模糊的概念，她还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以后的感情生活，顶多只是偶尔憧憬一下自己未来的幸福生活，而对于人生的另一半则不敢想像。

付强用自己受伤作为借口，要求刘丽出去买好吃的饭菜给他带去，刘丽对着电话一通骂骂咧咧，又贬又损之后，十分愉快地带着张慧琳出了工厂，到外面街道上的一个餐馆给付强炒了两菜一汤，然后打包带到了付强的宿舍。

进男宿舍楼的时候，张慧琳犹豫要不要进去，因为她看见那许多年轻的男人三三两两地从宿舍楼里走出来，他们经过的时候都用各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有些男人的眼睛简直是在发光，恨不得要把她身上的工服看穿了一样。张慧琳面红耳赤，感觉很不好意思。

刘丽说：“没事，小琳，我们只是进去待一会儿就出来，怕什么！再说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没进过男生宿舍啊！”

张慧琳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低着头跟刘丽上了楼梯。

他们爬上付强住的四楼，从过道走向付强的宿舍。许多去加班的男工见了，都好奇地盯着她们看，有的还故意发出“哟哟！”“啧啧！”的声音。刘丽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根本不理会那些男人。张慧琳则羞得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看他们。宿舍里住的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有许多人还戴着耳环，手臂上有纹身，头发留得很长，还染成五颜六色，怪模怪样的。张慧琳偷偷瞄了他们一眼之后，就不敢再看了。

他们来到了付强的宿舍门口，刘丽喊了付强的名字，付强故意在里面发出痛苦的声音。

刘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倚在门边冲里面说：“哦，那你就先别吃饭了，再痛一会儿吧。”

付强马上叫道：“喂喂，搞哪样嘛，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伤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