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风露山庄（2/2）

夜色里除了一行人的脚步声，就是那乐声了。

乐声已经从起初的哀怨之调，变得越来越短促尖利，直教人毛骨悚然。

文羽从一开始走得轻快，在老前面，后来越走越慢，最后简直整个身子都要贴着昭离的身侧。

乐声戛然而止，四周突然一片静谧，之前的风声也去的了无踪影，几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廊亭的尽头是一个六角飞檐亭子，对着一面开阔的湖水。

亭子里，哪里还存在什么丝竹乐器，只余一位女子。

那女子背对着，披头散发，素色的纱衣在风中飞舞，在夜色中有一种凄切之感。

这女子周身是十分浓重的黑绿气泽，这是戾气。

修颜清脆的声音：“风露夫人？”

那女子翩然转身，她带着厚重的白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澈的双眼，眉眼间，看上去也是一位清秀佳人。

叫风露夫人的女子走上前来，十分规矩地行了一个万安礼，

“三位贵客请坐。”

这样规矩，似乎也不是个坏人，修颜觉得这个女子与之前那凄厉的乐曲一丝都联系不起来。

仔细瞧着她的眉眼，修颜觉得，那风露夫人周身戾气虽重，眉眼间却十分温婉柔和，不像那般会害人的妖物形容。

跟着昭离围着石桌坐下。

她开口，

“这位便是风露夫人罢，我与两位朋友途径流芳村，见这村子里的村民们神志模糊，魂魄被戾气所染。不知此事风露夫人有何看法呢？”

那女子半垂着眼，低头一叹，道：“三位贵客猜的不错，此事却是与我有关。”

“落花流水间，世外桃源仙。我本名为水流仙，贵客可唤我流仙。我这样做，却实在是走投无路之举。”

昭离道：“愿闻其详。”

那水流仙侧过脸颊，将那面厚重的白色面纱轻轻揭下。

修颜有些出乎意料，她以为水流仙那样流水般清澈的气质，加上面纱露出的眉眼，样貌必然是清秀出尘的。

但是随着面纱轻轻落下，三人皆惊。

那面纱下面竟然是这样一张脸。脸颊已经溃烂不堪，一些地方还留着浑浊的脓水，部分皮肉粘连在一起，直令人作呕。这可怖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完好，泛着泪光。

那水流仙咬了咬唇瓣道“这丑陋的容貌，如今却成为了我那份情谊的唯一见证了。”

呵呵苦笑了一声。

“妾怕污了贵客的眼，容流仙戴好面纱。”

水流仙轻轻挽好面纱，面纱外，那修长的手颤抖地捂住了脸颊。

没有一个女子不珍爱自己的容貌，修颜很疑惑，那水流仙到底经历了什么，脸颊居然溃烂成了这样。

水流仙的声音响起：

“在此得遇贵客，实在是流仙的福报。愿贵人为我解忧。”

她的指尖凝出一个光晕，渐渐化出一把古琴，那古琴之上刻着“流梦琴”三字。

这流梦琴，为何看上去有些熟悉。

“流梦琴，可探六界生灵回忆。”

不等修颜细想，水流仙水葱似的指尖开始轻轻拨动琴弦。

弹的是一曲“伤离别”。

这曲子本应用埙演奏，在水流仙的抚弄下，琴音杳杳，却更显凄凉幽咽之感。

红尘无缘，就似黄粱秋梦一场。

魂牵梦萦，万般无奈离人绪。

琴音幽幽，独品人间苦愁。

渐渐的，薄雾将至，愈来愈浓，恍如梦境。

弹到伤怀之处，琴声戛然而止，浓雾消散。

四人如梦初醒般置身于山水之间。

“我本是一株水仙，就生在流芳村的山后。那时，我已经修炼了将近两千年，再修炼几年便可化出人形。那几年，却恰逢干旱之年。”

水流仙说的几年里，流芳村却是只下了几场毛毛小雨。她一株水仙，不似那些高大的树木，扎根数尺，可取地下之水。虽然傍水而生，但是那条溪流在几年的干旱之下也无法坚持多久。是个听天由命的劫数。

“许是苍天怜悯，不愿我几千年的修为毁于一旦，我的丈夫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救了我。”

流梦琴里，流动着水流仙的记忆。

的确如水流仙所说，修颜在流梦琴里见到，流芳村后山染上了一片枯黄之色。即便是高大参天的数木，也被烈日晒得恹恹的，没有任何生机勃勃之态。越到午后，越是毒辣的日头将那溪水一点点烤干，那岩石就像下一秒要冒烟了一样。

水流仙的原形是一株水仙花，就生在一块尚有一点点水的溪涧的岩石缝里。

”我那时渴得要命，却也不敢动身下的水源半分，只怕一个不好，水喝没了，自己就真的被晒死了。“

这个时候，修颜看到一位小道士，背着篓筐，行至山间溪涧取水。

还没化成人形的水流仙被烈日烤的叶子花苞都垂下去了。那小道士不忍，便将水流仙细心地迁至自己饮水的水壶，将其护在怀里，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