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中出手结友谊，高人显现拒流氓（2）（1/2）

对于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而言，屋外寒气逼人时来个涮锅子，紫砂锅往那儿一架，里面熬着浓且鲜香的海米口蘑汤，热气蒸腾中倒入薄如纸匀如晶的羊羔片儿，芝麻酱、卤虾油、腌韭菜花随意调配，真是咸香诱人。最好还是大家伙儿抢着吃，甫一出锅一人一筷子迫不及待塞进嘴里，烫死也愿意，任由那股暖和劲儿顺着四经八脉融进骨头里，别提多惬意舒坦。

市井吃的就是个热乎外加热闹。而跟着薛云来和杨皓文一起，他俩能把绅士淑女的那套从西餐厅原封不动地搬进火锅店来。一个薛云来就惯会照顾女孩子了，从点菜、调佐料到涮肉涮蔬菜全由他一力包办，嘴里还天南海北乱扯一通，以满桌子女性笑得花枝乱颤为荣。

“市井村镇最火红的行当当属铁匠铺。炉灶用黏土和砖块垒成，左边是煤堆，右边连着陶管的木制风箱，把风引到炉膛。炉上有口大铁锅，炉膛里也用钩子吊着罐子，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婉华和茹嘉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正经小姐，走在大街上目不斜，哪个能注意到黑黢黢的铁匠铺的内中详情？就是薛馨来比她俩见识多些，也都局限于太太和姨太太之流如何你来我往，于市井生活见闻上也有限，三人闻言一脸懵懂地望向薛云来。

蕴华却不一样，每次出门没有哪个犄角旮旯她不瞅的，三教九流触类旁通，常被婉华戏称当代杂家。薛云来嘴里的小玩意儿，早八百年前她就玩剩了，还想难倒她？

那碎嘴子没溜儿惯了，一天到晚满世界瞎白活，拿几个闺阁小姑娘逗闷儿有意思么！蕴华一脸我不跟他一般低级趣味地往王大虎身边挪了挪，低声说：“无聊。” 王大虎虽然跟他们同桌，全程都在吃，真是认真执行吃饭二字，闻言默默涮了一片羊肉，看蕴华的眼里仿佛在说你也很无聊。

只听见薛云来说：“说明炉灶除了打铁，还兼烧水和做饭。”把三个小姑娘逗得哈哈大笑，他却还一本正经地继续传道授业解惑， “咱们家里都有自来水，可你们知不知道许多小康人家及店铺都是雇人挑水，人称‘水夫三哥’。要是看见哪家住房大门旁边的砖垛子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鸡爪子，可千万别当作街坊小孩子涂鸦，那是水夫三哥的记号，一道代表一挑水，月底凭道数结账的。”

哦，众人又恍然大悟。

再加上一个杨浩文点了满桌子的点心，薛馨来不禁啧啧道：“奶油炸糕、核桃酪、豆汁、炸糕、杂面条、驴打滚、艾窝窝，还每样四份，呵，三哥，你们这是不过了？”

薛云来正给婉华和茹嘉涮腐竹和豆腐，忙得双手当四拳，闻言头也不抬，“你问明空。”

杨浩文的成长曲线一路紧随他叔叔的仕途升迁路线，近这些年也见识了不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清一色温柔型，今天甫一见麻利彪悍的薛馨来当即惊为天人。薛云来给他递个亲近佳人的□□他哪有不接的道理，当即道：“嘿，不用你操心这个。还有什么爱吃的，我叫小二拿菜单来——”

蕴华瞟一眼杨浩文，心道，哪是不过了，分明有人慷他人之慨。原来听三哥说他不满家中叔父的军阀作风，一直在勤工俭学以便早日经济独立，好摆脱家里控制。这才知道当日判定他是附庸蠹虫还当真冤枉了，索性叫上他一块涮锅子，她请客，全当赔罪。没想到这厮跟薛云来一路货色，以护花使者自居，讨好女孩子从来不遗余力，钱赚得少花得快，就这样儿还想经济独立？蕴华都不禁替他操心，别饿晕在马路边连打电话的铜板都没有。

抛开杨浩文殷勤献得碍眼不谈，这顿饭吃得还是很融洽的。

蕴华因为赵茹嘉的事情对薛馨来有了重新的认识，明明是身边存在很多年的人，一直到今天才发现脾气如此对路，有种“温故而知新”的惊喜和新鲜。

少年人的情谊总是比满腹心思的成年人来得感性，只言片语就能引为知己，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转眼为了鸡毛蒜皮也掀桌拍案，大哭大笑过后又好得同穿一条裤子，似乎青春和热血可以作为一切恣意的资本。

几个女孩子知道赵茹嘉受了委屈，都尽量谈些她爱好的网球、戏剧和电影，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了。蕴华见状起身去结账，薛云来拦住她，“你还当真了？哪儿能让你掏钱，我来。”

婉华挽着茹嘉去洗手间前笑道：“三哥你就让她去吧，”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这一位如今是实打实的小富婆——妈妈的钥匙都在她手上，听说银行的经理大班见了她的印章也要放钱的。”

叫你多嘴！就你跟他好！蕴华冲婉华耸鼻子。

杨浩文已经抢先一步结过帐，又付了小费，过来说：“我去门外叫车。”

“不是闹独立么，你哪来的钱？”蕴华诧异道。

与薛云来物以类聚，杨浩文也有着一副旷世难寻的好脾气，一顿饭的功夫就与蕴华混熟了，闻言也不恼，笑道：“早上刚得了十块钱稿费。”

“你才刚掏了多少钱？”

“也是十块啊。”

左手进右手出，一分都不攒啊？但杨浩文望着薛馨来远去的背影发痴，分明一副千金难买美人笑的架势，蕴华暗道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转身去卫生间找婉华。

那头赵茹嘉洗了手，对着镜子整理鬓发，一转身，不觉撞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