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品：“碰瓷”（2）（1/2）

不仅是一个人。

随着老头蛮不讲理的一道呵斥，一麻将桌的人外加四周三五成群的老年集体，纷纷抬起了脑袋。

皆是如此。

纵使打牌得老头老太太穿得再花里胡哨，林泽也被一推纸面人看得头皮发。

坐在刚训人老头下方的老太太穿金戴银的，转了转手腕上的金镯子，捏着块麻将循声转过头来打量起林泽，语气里也若有若无带些揶揄：“哟，这不是个送外卖的吗？过来干嘛，班不上了？真可怜啊，干这行的，成天到晚能赚几个闲钱啊？”

老太太手边摆了一堆大纸票子，想来是在对面一群瞎凑热闹、说漏了嘴还不自知的人的帮助下赚得盆满钵盈。

纸面人虽然没有表情但是口里左一个“送外卖的”右一个“跑腿的”难免让人听得不舒服，林泽拉了拉荧光绿的小马甲，胸口有团火在熊熊燃烧，连带着眼里这群面目可怖的“npc”都变得平庸鄙陋起来。

你打一个社区麻将还要出老千的人凭啥瞧不起光荣的劳动人民？

昨天刚倒完数学课的时差，今早又是八点起床，刚又被讹走150大洋，要怪只能怪这老太太撞枪口上了。

“是啊，赚不了几个闲钱，可能还不比您老打几盘麻将来得多吧。”

林泽压着火气，笑容可掬地向前站了一步，扫了一样老太太手里的麻将牌，声音洪亮：“就比如您这牌，我看看...三个一万外加吃了个二三四条，两个四筒两个五筒，一中一发一白板，奇了怪了手气也没多好怎么能赢那么多呢？”

林泽说得字正腔圆，语速又快，一段话以大潮击岸、势不可挡的姿态光明磊落的出现在麻将桌上。

桌上另外三个老太太终于肯挂上助听器，醍醐灌顶，对着漏牌的大爷一顿猛打。

场面混乱，金镯子老太太骂骂咧咧抽起隔壁老头的拐杖作势就要起身。

可老年人哪能赶上年轻人的步伐啊，林泽抱着头盔早就掉头冲回街边，骑着小电驴随意择了个方向走非机动车道扬长而去。

......

道路旁被城市尾气熏得发黄的落叶有一下没一下的被环卫工人刷刷扫进簸箕，好不容易清理干净的路面风一吹又盖了一片，npc一脸白底黑字都透露着疲劳和烦躁。

骑着心爱的小电驴走了大概两分钟，斑马线终于出现在林泽的视线里，红灯亮起，人群在等候区拥挤成一团。

林泽下车推着电驴混入其中，前后左右npc倒也不觉得这个外卖员和他们长得不一样。

现代社会的人都缺乏耐心，绿灯还差几秒才亮，前排的人急不可待，已经迈着快节奏的步伐踏上斑马线。等绿灯正式闪烁时，等候区只剩下几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和一个弓腰驼背杵着木头拐杖的老奶奶。

满头银发，年龄大概要比刚才打麻将的几位大上许多。

老奶奶腿脚不利索，慢吞吞地往对面挪动。

林泽看了眼时间，他在买糖的男人和麻将桌那块耽误了不少，这都开课半小时了第一个订单还没送出去。

一边唾弃自己的效率一边着急地推车往前赶路，林泽没注意周围的情况，握住车把手就想往前走，结果一推，发现电驴半点没动，轮胎前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了个正着。

林泽抬眼，瞧见老奶奶就搁自己面前杵着，用拐杖抵住了前轮胎，不让电驴移动半分。

“您有什么事？”林泽不得不询问。

老奶奶用拐杖敲了敲车轮：“这边就剩你一个小伙子了，做个好事，扶老人家我过马路吧。”

林泽猛然回头，这街边冷冷清清的，还真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做好事的心他有，可时间不等人。这条马路不算特别宽，林泽看了眼红绿灯剩余的秒数，好声好气说：“奶奶，这个时间还有将近三分钟，来得及，这菜再不给人家送过去，我可就来不及了。”

“哎呦，你差这点时间吗？你看我们老人家这骨头都可退化完咯，哪走得动什么路啊！”老奶奶不依不饶，继续用肉身阻挡林泽前进的脚步。

林泽没辙，退而求其次：“那这样，我手上有车扶您不大方便，我扶你坐上电动车推着你过去行吧？”

这是林泽所想的最好办法，可老奶奶一听，怒了，用拐杖敲得电驴前面探照灯的盖子乒铃乓啷响：“你这破车就那么重要吗？！你先把放路边，把我送过去再回来拿！”

重要吗？150大洋呢！能不重要吗？！

这声音敲得林泽心都快碎了，连忙把车往后一拉，不想忍受胡搅蛮缠的行为：“恁老刚刚不是说走不动路吗？我说扶您上来您又不来，您到底想不想过这个街啊。现在还来得及，您慢慢过吧。”

老奶奶原地一愣，声音忽地低沉下来：“好人好事都不做？”

林泽把话说明白：“哪有逼迫人做好人好事的？”

老奶奶：“你真不扶我过马路。”

林泽掷地有声：“您慢走！”

“啪！”一声，老奶奶气急败坏地在人面前折断了拐杖。

断成两截的木棍滚落到脚边，林泽僵在街边，人给看傻了。再回过神时，只觉得阴风袭来，天忽然黑了好几度，高楼顶上冒出的白云尖像是被人泼了一罐墨水，霎时天昏地暗，大马路上的热闹气氛荡然无存。

世界的焦点一时间落在了这个小小的马路边。

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像一个气球一样开始急速膨胀，躯干和四肢逐渐收缩、扭曲，仅仅几秒之内没了人样，像是块面团被揉做一团，狂风呼啸之间只剩下一张跟着膨胀的白纸能让人辨认出头颅的位置。

林泽懵逼地仰视着越来越高的npc，只看见被风掀起的白纸下多出了一张猩红色的血口，渐大渐长占满了整个视线，紧接着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再近一点，眼前便一片漆黑。

林泽连害怕都还没来得及，云里雾里间就被可怖的黑洞彻底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