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曳馀光（6）（2/2）

“穆王这个人，我以为得罪不得。你们帮我想想，该如何应对？”她问计两位婢女也是头一遭，自己也觉得好笑。

荃葙快言快语：“穆王这个人喜怒不露于行，确实不如楚王明言快语那样好相与。悦妃娘娘又要见姑娘了，自然是尽快回绝穆王才好。”

霄环一面举拔调烛火，一面思忖，半晌才轻声道：“之前姑娘也收过高将军的礼，每次也都有还礼，姑娘也还个礼过去才是。可今日那只锦盒里的扇子寓意分明，若姑娘喜欢的是楚王，想断了穆王这份心思，姑娘的还礼可也用寓意，想穆王聪慧之人必然明白。”又笑对荃葙道，“常说你做事喜风风火火，用来处理这事还真需要你这样的。”

荃葙皱眉道：“总要为姑娘着想才对。你说这一声不响的，两位皇子都看上咱们姑娘，我还知道穆王和楚王是要好的兄弟，楚王有母照拂，很快就要召姑娘入宫相看，二十五日姑娘就要进宫见悦妃娘娘，到时穆王难免不知道。穆王虽无母照拂，可他自己已经主动，都是不能得罪的人。如此若不尽快断了他的心思，坏了他们兄弟情份，到时就是咱们姑娘的不是了。”

霄环想了想，对章青砚说道：“荃葙说得很对，此事有些棘手，咱们得从长计议。依奴婢看，还要等二十五日姑娘进宫见过悦妃娘娘再说。”

七月二十五日辰时二刻，天晴气爽，流晴宫正殿的的佛龛前，早早点上瑞龙脑香，寂寂炉烟，萦绕满室清香。

此香原为趾檀国去年所贡，因纪悦妃喜爱皇帝就全赠予她。今年开始鄣朝与南罗争夺趾檀国展开拉锯战，南罗不再供奉，所以瑞龙脑香成为皇室贵族稀有之物，整个京城也就流晴宫有此香。

几位公主和官宦之女在正殿依次坐下后，宣益公主才笑道：“悦母妃点的香料在我朝已绝无仅有，看来真是贵客都来了，我也有福闻一闻。”又道：“现在很多西域商人把境外的名贵香料运到上阳卖给贵族和士人。除了瑞龙脑香外，还有紫藤香、榄香、苏合香、安息香、爪哇香、沉香、青木香、广藿香、茉莉香、玫瑰香，可瑞龙脑香确实是最稀少的。”

纪悦妃笑了笑，“可宜说得对，今日有新客来，自然要隆重些。只怕章姑娘不喜欢。”特意又抬眼看了看章青砚的装束，一袭浅粉抹胸裙襦，简素无华，穿在她身上，有吴带当风的飘逸之姿。

她看住章青砚：“章姑娘，平日有什么喜好？”

“回娘娘，家父自幼教导臣女文章笔墨，臣女耳濡目染学得一些，幸得识几个字罢了。”

“既如此，你写几个字让我看看。”

章青砚不好推却，随纪悦妃来到书案前，宣益公主等人也随后。

只见案台背后一个红木书架，满是古往今来的书籍和卷轴，好似棋望楼里的摆饰。纪悦妃见她发愣，笑道：“这些全是为九殿下准备，只是他近来不爱看了。”又对章青砚道：“日后你要常来，这些书籍便不再清冷。”

宣益公主走近挂紫檀的笔架前，循着一根根笔找下去，终于看中一管七紫三羊的紫毫笔，取出递给章青砚，章青砚也不客套随手接了过去。

纪悦妃看她们如此熟悉的举动，不由微笑，“看来你们在一起摆弄文墨不是一天两天。”

宣益公主道：“悦母妃说的是。在我府上，我和青砚就切磋过几回，在碧霄山庄，九哥和预哥哥也和我们聚在一起品诗论乐过。”

“哦！”纪悦妃面色平淡，“你们有此闲性也好。”又对其他人道，“本朝虽不提倡女子通笔墨，可我觉得还是会识文断字的好。”

那几位中有通笔墨的不免附和几句，不通笔墨的只觉尴尬无语。

约小半注香的光景，章青砚在绢纸上写好了字。

纪悦妃拿起来念道：“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说完拿眼看住章青砚。宣益公主偏偏将纪悦妃的心里话说出来：“青砚，你的诗文也不错，何必抄写前人的，可自己可即兴来一首。”

宫中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章青砚不敢太露，只低声道：“臣女那点文墨全是用于消遣罢了。”

宣益公主只在一边怂恿：“你就作一首。”

章青砚见推不过，只好凝神屏气思索，不知不觉笔墨、诗文、曲景，冉冉之情，油然在心底，那古典婉约的文字牵引着思绪的藤蔓，撩拨起她的百丈书情，似有暗香浮动，便能心香如诗，只消片刻，便将一首用七绝诗用卫夫人小楷写出来。

几回春景去如烟，白月光中忆华年。

花期总随东风逝，青果岂问秋叶缘。（4）

纪悦妃默默看着纸上四行诗句，想起陈鉴曾写过一首，四句是：只影对伊心婆娑，红颜向吾意翩跹。来世若有重逢日，岂负今生尽缠绵。（5）意境与章青砚所作有异曲同工之处，心底不由一阵欢喜。

“不来相而来，不见相而见。看这字迹清晰灵秀，这诗的意境也是别出心裁。章姑娘有如此才情，让人不喜欢也不成。” 纪悦妃转过脸来殷殷切切拉住她的手腕：“平日里你是怎样研习这些锦绣字句的？”

“臣女素日无事，就想着找个乐趣打发时光，不知不觉就喜欢上写字。”

宣益公主又插话：“青砚弹的琵琶也不错。”

纪悦妃点点头：“常言道，静坐宜焚香，养性宜操琴，怡心宜描画，遣情宜赋词，睡醒宜嚼茗。世人大多浮躁，你有此闲情真是难得！若论寻乐趣，也要天赋，且不要刻意雕塑自己本性的棱角，要知邯郸学步，走不远，只有见素报朴，少私寡欲，做独一无二的自己，独一无二到你忘记模仿别人，别人也模仿不到你，那才是境界。我看你文墨上就达到这个境界了。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不赞同。人之气质，由于天生，很难改变，唯读书可以变气质。”

青砚垂首道：“娘娘说的有理。臣女也深以为感，比如音乐可以唤醒文字，文字可以辅助音乐。于是，千百年来文字与音乐一直和谐共生。臣女只不过看清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无事打发时光而已。娘娘谬赞了！”

“一看章姑娘就是读书之人，这在官宦之家也不多见，可见宰相大人教女有方。”纪悦妃看她恭良谦逊，便又补充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