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储(2/2)
洛姝眼角微弯,抓过老皇帝的手塞进被里,为他掖了掖被角:“可惜靖安侯心有所属,是儿臣没这个缘分。”
“如今想来,若是你与子瑄的婚事能成,有些事就顺理成章了,”嘉德帝似是乏了,声气越来越弱,“姝儿……姝儿啊!父皇走了,这条路就得你自己一个人来走,你怕不怕?”
洛姝:“……”
三殿下何等敏锐,只听一个话音就明白过来,这是老皇帝打算立储的征兆,一时间,宫外喊杀声震天响,她胸口的心跳声却更加激烈。
洛姝筹谋了这么久、经营了这么久,为的就是那方至尊权柄。可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她却满心茫然,并没有预想中的那般快意。
“父皇……”她揪着被褥的手指微微颤抖,脸上是货真价实的不知所措,“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嘉德帝爱怜地抚着她的发髻,神色有些恍惚:“其实这个位子早该交到你手里,只是朕总有些不甘心,想再看看……看着看着,就忘了一开始的打算。”
“朕昨晚梦到阿柔,她问朕,你哪里做得不好?朕想了想,居然答不上来。”
洛姝颤抖得越发厉害,宫外杀气腾腾的叛军不能叫她变色,却在老皇帝轻描淡写的三两句话中失了方寸。
“你是个好孩子,起码比朕强,”嘉德帝吃力地问道,“焦清益带来的那孩子呢?”
洛姝哆嗦着嘴唇,胡乱抹了把脸:“还在景阳殿……儿臣想着,父皇或许要见他,就没把人送出宫。”
她睫毛上沾了水汽,一抹花了眼妆。嘉德帝看着想笑,嘴角弯起,却莫名带了冷意:“朕不见他……你告诉陈淮,让他把人处理了!”
洛姝悚然一震:“父皇!”
“焦家为什么送他进宫,你心里明白,这孩子或许无辜,可他活着就是隐患!”老皇帝语气陡厉,一字一句冷如刀锋,“只要他活着,焦家……或是其他想把你拉下马的人就有借口生事,你要把路走稳当了,不能给自己留后患!”
洛姝不想对一个十岁的孩子下手,但也没高尚到为了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小童和亲爹对着干。闻言,她虽面色不豫,还是沉声应道:“是,儿臣明白。”
“还有永宁侯府,”听她答应了,嘉德帝的语气低弱下来,“是朕对不住侯府满门忠烈……等你上位后,就替永宁侯和杨世子洗刷了这个污名吧——永宁侯在军中威望不浅,如此一来,你便能将四境军心尽收囊中,朕、朕到了九泉之下……也能跟先帝和永宁侯有个交代!”
嘉德帝一生刚愎自用、从不认错,唯独对永宁侯一事耿耿于怀。那不仅是他的臣子,更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虽然所谓的“兄弟情”最终没抵过冰冷威严的皇权,在日复一日的渐行渐远中分崩离析,可当病入膏肓的老皇帝回首一生时,却发现那竟是他不胜寒的一生中,仅有的“情”和“义”。
洛姝忽然端正跪下,在嘉德帝诧异的目光中大礼参拜:“儿臣请父皇恕罪……儿臣有一事隐瞒至今,甘愿领受父皇责罚!”
嘉德帝回过神,忙不迭伸手扶她:“什么事?你起来说话!”
洛姝执拗地伏低身体,跪在原地不肯动弹:“永宁侯虽然当庭撞死,侯府血脉却并未断绝——儿臣、儿臣信得过永宁侯的忠心,又与永宁侯世子杨桢一起长大,实在不忍心看他冤死狱中,用死囚将他替换出诏狱……儿臣自知有罪,请父皇责罚!”
殿外的喊杀声似是越发响了,间或夹杂着箭矢嗡鸣。洛姝在杀伐声中屏住呼吸,知道自己走了一步险棋。
她原可以将此事隐瞒下去,瞒到嘉德帝立储、咽下最后一口气,便再没人能用这个把柄攻讦她。
但是洛姝不想这么做,因为永宁侯的冤情只有在嘉德帝在世时才能真正昭雪,一旦老皇帝过身,不管谁来翻案都会留下污点,杨桢也没法再以“永宁世子”的身份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是洛姝所不愿看到的,为此她宁可一搏。
搏嘉德帝对永宁侯府的情谊与愧疚,也是博老皇帝对自己的父女情。
洛姝养尊处优的掌心中捏出满把汗水,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老皇帝疲惫道:“起来吧……你身子也不好,地上凉,别动不动就跪着了。”
洛姝绷紧的气息猛地松懈下来,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
她犹豫着没敢动弹,却被嘉德帝拽着袖口,拖到身边。如果换做平时,嘉德帝或许会龙颜大怒,或许会认为洛姝胆大妄为、有不臣之心,然而此刻,他真的已经病入膏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突然不再重要,心心念念的只有自己仅存的一点骨血。
“也好……”他欣慰地想,“这孩子胸襟大、主意正,虽然稍嫌心慈手软了些,但是路子走对了,就不怕被人带偏!”
嘉德帝挣扎着撑起身,一把掀开描龙绣凤的锦被,冲洛姝探出一只哆哆嗦嗦的手:“拿、拿笔墨来,朕要……下诏!”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
皇女洛姝、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嘉德三十三年八月十五日,授洛姝以册宝,立为储君,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钦哉!”
明黄绸缎末尾盖上鲜红的玺印,“天子御宝”四个篆书大字落下,便是盖棺定论,从这一刻起,再没人能推翻洛姝皇室正统的地位。
新出炉的储君拎起裙摆,双手扣于额前,端端正正地大礼参拜:“儿臣……谢父皇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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