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供(2/2)
李之荣不敢猜,他知道肖晔并非危言耸听,一旦锦衣卫将这些东西呈上去,哪怕不是铁证如山,嘉德帝也会在心里信了他的罪状。这是所有上位者的通病,宁杀错不放过,或许有个别圣主心胸宽广,但绝不包括当今圣上。
真到了这一步,李之荣势必要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身板,承受一国之君无边无际的怒火!
“你、你不能……”李之荣不仅手指发颤,腿肚子也在打战,他万万没想到,多年前一个微乎其微的破绽竟会成为致命的把柄,“你这是……这是陷害忠良!”
“你也算忠良?”肖晔嗤之以鼻,“四殿下是怎么死的?永宁老侯爷是怎么死的?你欠下的血债,以为能逃得掉?”
诏狱光线幽暗,哪怕是大白天,依然透着森森鬼气。肖晔猛地抬起手,猝不及防地指向老太监身后,语气急促又尖锐:“快看!那是谁?是谁来找你索命了!”
李之荣不信鬼神,他做下这么多亏心事,倘若真有报应一说,早该被阎王爷招去了。可也许是肖晔的语气太凄厉,也或许是诏狱阴气重,叫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惧意,那一瞬,李之荣居然被迷惑了,颤巍巍地扭过头……
就见一个本该入了土的人转过拐角,一步一步踱到近前,面孔尚且隐在暗影里,利如鹰隼的眸子却已锁定他。
刹那间,李之荣肝胆俱裂,血色尽无的嘴唇颤抖半晌,终于发出一声凄厉到几乎变了声的惨叫!
半个时辰后,客串“鬼魂”的杨桢面无表情地转出牢房,和洛姝擦肩而过时,他手腕一振,将一卷险些捏碎了的供纸丢进三殿下怀里。
洛姝展开洁白的广袖,丝毫不忌讳供纸上的血迹,展开扫了眼,描摹细致的柳叶长眉蜷蹙如珠:“单凭这份口供,想替永宁侯府翻案怕是还不够。”
杨桢已经越过洛姝,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我知道……但是有了这根线头,就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洛姝面露沉吟:“可是父皇当年能为大局压下四妹的死因,今天就能为了□□,置永宁侯府的冤情于不顾。”
杨桢脚步倏顿,回头看向她:“你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洛姝诧异回望,两人的目光在阴暗的诏狱中相遇,仿佛刀锋砥砺相撞,火光一蹴而就,照亮了横亘千里的裂痕。
那是杨桢一度以为弥合如初,却随着相识相知越发明显、终至无法回避的隔阂。
“你一早猜到四殿下亡故的真相,也清楚李之荣与外朝的联系,却一直放任自流……因为你明白,李之荣勾结的是一只庞然大物,牵一发,撼动的是我大秦朝堂,所以你要留着这枚棋子,直到你有足够的把握将这只庞然大物连根拔起。”
杨桢直定定地看着洛姝,这一刻,他思维敏捷的与当初那个棒槌判若两人:“你等了这么久,不惜眼睁睁地看着我父亲血溅朝堂,终于等到了这个契机——若非有足够的把握,你又怎么舍得动李之荣这根线头?”
诏狱终年阴冷,可是有那么一时片刻,洛姝觉得自己闻到了灼热的□□味。
她斟酌片刻,迎着杨桢近乎凌厉的目光,坦然道:“眼下的局势确实有我推动的手笔,但我并非无所不能,也有始料未及的时候。”
杨桢神色冰冷,不为所动。
洛姝轻轻叹了口气:“就好比,如果我早知道永宁老侯爷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自证清白,我一定会不惜代价地保下他,就像……”
她突然生硬地顿住,似是觉得这话说下去有挟恩图报的嫌疑,于是窘迫地笑了笑。
杨桢却知道,她是想说,就像“我当初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你一样”。
他的火气突然绷不住,险些化为乌有。
洛姝布了一个滴水不漏的局,以冒牌皇嗣为饵,从世家到李之荣,一个不落,全都落入陷阱,唯一的漏洞就是杨桢。洛姝本该看着他冤死狱中,将世家彻底钉死在“残害忠良”的耻辱柱上,但她没这么做,宁可冒着满盘落索的风险,也要将他带出死地。
这不是洛姝一贯的行事做派,又或者说,杨桢从来分不清,三殿下笃定从容、算无遗策的表象下,究竟藏着一副怎样的心肠。
但他知道,这份救命之恩是实打实的不掺水分。
李之荣的供状在第一时间呈递御前,彼时嘉德帝按捺不住满心焦躁,又将道陵真人宣入西暖阁。谁知这一回,道陵真人一改不染红尘的高人风范,眉目间压着深重的阴霾。
“陛下,”他不待老皇帝发问,已经主动开口道,“微臣日前夜观天象,见有彗星冲月,且紫薇星光芒黯淡,主朝局动荡、皇室衰微之兆,陛下不可不防!”
嘉德帝本就忧心朝局,冷不防听到这么一句,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皇室衰微?朕乃天子,承天之命,谁敢令朕衰微!”
道陵真人面露凝重,口称“万死”,直到嘉德帝一再追问,他才勉强道:“小星犯月、紫薇黯淡,乃是尊卑颠倒、鱼目混珠之兆,至于其他……天机浩淼,请恕贫道不能多言!”
嘉德帝只觉得“尊卑颠倒”“鱼目混珠”八个字,字字捅在自己软肋上,不由变了脸色,正要详加追问,陈淮已经趋步而入,伏在珠帘外低声道:“陛下,锦衣卫指挥使肖晔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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