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墨(2/2)
他就不怕这摊浑水太深,将这小丫头一口吞了?
孙彦脑子转得飞快,脸上却不露痕迹,反而露出以假乱真的茫然:“江姑娘说什么,在下怎么听不明白?中饱私囊、贪墨军饷……这话从何说起?”
江晚照尚未开口,她身后的韩章已经按捺不住。他方才被人一通毒打,胸口肋骨断了两根,每说一句话就隐隐作痛,此时却要为自家主上壮足声势,沉声大喝道:“你放屁!前锋营的军饷都被你们换成了霉粮,勉强蒸熟了下肚,当晚就倒下去好几个!不是你们贪墨军饷,那粮食都去哪了?”
江晚照没说话,端枪的手却稳如磐石,两排亲卫刚见识过连珠铳的威力,谁也不敢往前凑,目光游移地交流过一番,又不约而同地望向孙副将。
孙彦皱紧眉头,饶是他没少见世面,这一刻也难免觉得棘手:如果只是江晚照,他大可一巴掌拍死,眼睛也不必眨一下。但还是那句话,江晚照不是一个人,她手上拿着靖安侯送她的连珠神铳,口口声声“奉侯爷之命”,哪怕口说无凭,她身后也站着齐珩这尊大神。
可孙彦更明白,今日若不不快刀斩乱麻地处置了韩章,任凭“军饷贪墨”一案闹大,个中干系同样不是他担得起的。
他沉吟再三,终于下定决心:“这女子勾结匪寇,假传齐侯帅令——左右,来人拿下,等齐帅回来后再做处置!”
左右亲卫答应一声,作势就要上前,谁知那江晚照牙尖嘴利,动起手来也毫不手软,火铳响成一线,冲锋在前的几名亲卫肩膀上当即炸开血花。
这还是她手下留情的结果。
孙彦眼眶赤红,是动了真怒:“姓江的,侯爷将火铳留给你,是为了让你残害同袍吗?”
江晚照想也不想地怼回去:“侯爷也没教过,有人残害同袍时要置若罔闻、袖手旁观!”
比起口舌之利,十个孙副将捏一块也未必敌得过前海匪头子,他胸口剧烈起伏一阵,横下心肠:“去调□□手来,今日务必将这女子拿下,死活不论——来日齐帅面前,我自会前去领责!”
亲卫首领答应一声,脚底抹油地跑了。
江晚照微一皱眉,觉出眼前形势的棘手来:倘若孙彦不管不顾,一定要拿下她,江姑娘固然有法自保,可她身后的韩章……以及那几个至今生死不明的前锋营将士就未必了。
正当她寻思着是否要下先手为强——先擒下这姓孙的当肉盾时,方才趁乱溜走的王珏终于呼哧带喘地回来了。她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拖着齐晖,离着尚有老远,齐侍卫已经亮出手掌,厉声喝道:“玄虎符在此,我看谁敢放肆!”
孙彦犹如□□霹雳当头,三魂轰去了七魄,登时呆立原地动也不动了。
当初齐珩将玄虎符留给齐晖,只是以防万一:江南大营不比山野草莽,多少双眼睛盯着,何况江晚照身上打着靖安侯府的印记,即便真有什么,许时元也未必敢明目张胆地动手,更不会贸然和靖安侯府对上。
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一着信手安排下的闲棋,竟然真的起了效用。
当齐晖亮出玄虎符的一刻,孙彥就知道大势已去——若是在福建地界,许时元经营多年的地盘,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麻烦就麻烦在,许时元暂代“江南统帅”不过半年,根基尚未打牢、江南军心也没来得及收拢,倘若齐晖凭着玄虎符煽动江南军心,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眨眼间,孙彥已经做出决断,哪怕自己硬扛了“贪墨军饷”的罪名,也绝不能将许总兵拉下水。
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所谓“贪墨”的内情,一旦翻出陈年旧账,别说小小的江南之地,只怕千万里外的帝都城也得跟着震三震。
凭着玄虎符和靖安侯的威名,齐晖顺利提出被关押的前锋营将士。但他只是一介亲卫首领,哪怕握着玄虎符,也没法越俎代庖的将正三品的副将缉拿下狱。眼看孙彥领着一干亲卫,头也不回地直奔帅帐,齐晖明知他是去向许时元通风报信,依旧无计可施,只能先将人领回驻地。
一干前锋营将士被关押多日,没吃没喝,人都快熬干汤了。齐晖没来得及问话,先命人端上热汤和干粮,几个精壮汉子眼睛发绿,一手拿着馒头,一手端着汤碗,烫的嗷嗷叫唤犹自不肯撒手。
江晚照瞧着好笑,笑完了又泛上一股心酸。她把剩下的一点肉脯撕碎了,夹在馒头里,递给韩章:“慢点吃,饿了这么多天,小心别噎着。”
韩章多少天没闻过肉味,见了肉脯就跟见了亲爹似的。他为人厚道,不肯自己吃独食,给几个落难的弟兄都分了点——那肉脯份量不多,每人只分得一小口,味都没尝明白就囫囵吞了下去,最后还是拿热汤灌了个水饱。
江晚照拍着韩章后背,替他顺了顺气,柔声问道:“你怎么也进了江南军?我还以为齐侯将你们发配去了北疆。”
韩章蹲在地上,一边呼哧带喘地喝着汤,一边拿乌漆嘛黑的衣袖抹嘴:“那姓齐的……”
话音未落,就听齐晖猛地咳嗽一声,再一抬头,见江晚照也在频频使眼色,韩章只得一咬舌尖,心不甘情不愿的将那不大恭敬的称呼强咽下去,说道:“是齐侯将我们带回江南大营,编入前锋军,说是戴罪立功。我原本想着,既然成了军户,那就好好干,日后立下功劳,或许还有和主上相见的机会,谁知……”
他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拿手背狠狠擦了把眼角。
他身旁蹲了个精瘦汉子,本就没几两肉,饿了这些天,越发只剩皮包骨。见韩章说不下去,他抬手在韩章肩膀上轻拍了拍,沉声道:“咱们是罪人不假,也是爹生娘养的,自打入了江南军,没少和倭寇拼命,凭什么就低人一等?去年发的冬衣,里头填的根本不是棉絮,是拿芦花滥竽充数,冻伤了好些兄弟。前阵子开春领军饷,分到咱们这儿,又是只剩些霉烂的谷粮!”
“难不成,其他人都是大秦的儿郎,咱们前锋营就是畜牲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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