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话(2/2)
不过是举手之劳,又能一本万利,换谁不心动?
耿绍忠嘴唇微动,几乎要当场答应下来,但他毕竟混迹官场多年,心思缜密、颇有城府,短暂的动摇后,忽然察觉到一丝古怪——倘若这两个“倭寇”一早就打着斩草除根的主意,方才何必东拉西扯一大篇?
到底是他们犯了话痨的毛病,还是……这女人在故意试探什么?
想到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性,耿绍忠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心念电转间,他突然张口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番邦语。
卫昭脑袋当时就“嗡”一下,他追随齐珩多年,当然听得出这是东瀛本土通用的倭语,然而会分辨是一回事,会说却是另一回事。耿绍忠突然来这么一出,分明是起了疑心,眼看这出空城计唱不下去,卫昭一只手已经扣紧袖中兵刃,就要先下手为强。
谁知那江晚照犹如背后长眼似的,一只手绕到身后,冲他不着痕迹地摆了摆,而后笑盈盈地回了句什么,说的居然是惟妙惟肖的东瀛语!
卫昭:“……”
这样也行!
江晚照的“驴唇”和“马嘴”对应得严丝合缝,卫昭虽听不懂他二人一问一答地说了些什么,却见耿绍忠原本有些警惕的神色显而易见地缓和下来。他顿了片刻,又用东瀛语说了句什么,一边说还一边退后半步,做了个合手作揖的动作。
江晚照不慌不忙,一只手扶住腰间佩剑,略欠了欠身,同样用东瀛语答应了。
卫昭跟着江晚照从宁州府衙□□而出时,已经将近半夜。此时正值七月流火,入夜后暑意渐消,卫昭被温润的江南小风当面一扑,只觉得从胸口凉到后背,这才发现自己里外衣裳都被冷汗打透了。
他神色间不由少了几分敌意,多了些许不情不愿的佩服:“你方才和那姓耿的用东瀛语说了什么?”
江晚照漫不经心:“也没什么……那老小子问我什么时候动手,我说他若方便安排,就在三天后的傍晚,到时他想法将侯爷和杨将军引走,我们——咱们假扮的东瀛倭寇正好伺机下手。”
卫昭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引姓耿的动手?侯爷只吩咐你我借机试探,可没让多此一举。”
江晚照斜了他一眼,借着夜色遮掩,将“靖安侯麾下怎么会有这等不知变通之辈”一行字隐晦地刻在眼皮底下。
“侯爷吩咐你我跑这一趟,就是想逮住姓耿的和东瀛人串通的狐狸尾巴。只是这姓耿的难缠得很,话里话外滴水不漏,与其被他牵着鼻子走,倒不如咱们反客为主,逼着他露出破绽。”
江姑娘沉潜多年,终归学会了“人在屋檐下”的道理,看在这位是靖安侯麾下亲兵的份上,难得耐心地解释了一大篇。而此时夜浓欲滴,卫昭居然没看出她道貌岸然下的刻薄讥诮,一边真心实意地点了点头,一边又不无好奇地问道:“那你怎么会说东瀛话?”
江晚照听问,神色微乎其微地淡了,顿了片刻才道:“……以前跑船时和东瀛人打过交道,顺便学了一点。幸而那姓耿的只是个半吊子,要是换成地道的东瀛人,大约就能听出破绽了。”
卫昭一时语塞,他心知肚明,所谓“跑船时”就是江晚照领着一干海匪在东海上呼风唤雨、逞凶扬威的那几年。卫昭隐约听齐晖提过一嘴,当初“江滟”两个字是能在东南沿海横着走的,所经之处,连东瀛倭寇也得夹着尾巴退避三舍,若不是后来折在自家少帅手里,哪有徐恩铭扬名立万的机会?
无意中“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卫昭略有些尴尬,正想说句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忽听夜风中卷来极细微的嗡鸣声。紧接着,身旁的江晚照神色骤变,来不及开口示警,一股大力毫无预兆地推上他胸口。
卫昭上半身被压得硬生生弯折,脊柱几乎和地面保持水平,一缕极细的寒意从鼻尖刮过,旋即将两绺被夜风卷起的发丝干脆削断。
卫昭这才看清那险些让他身首分离的是一根金属丝,极细又极韧,能在瞬息间将脊骨无声无息地切断。他一身冷汗当即争先恐后地窜出来,“嗡”一声拔出随身佩刀,喝道:“何方鼠辈暗箭伤人?给我滚出来!”
话音未落,温柔的夜风声陡然凌厉,几条黑影在夜色深处倏忽闪现。头顶浓云破开一线,月光摧枯拉朽般扫过,空气中泛起尖锐的金属冷光——那竟然是无数根金属细丝,险恶地徘徊在夜色深处,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织就了一张无孔不入的网,只等着将自投罗网的猎物一口吞下!
江晚照从牙缝里轻轻抽了口气:“看来,咱们成了人家瓮中捉的那只鳖了。”
卫昭:“放心,少帅一早派了人手在附近接应,咱们只需……”
他本想安慰江晚照,就算中了埋伏也不要紧,只需支应片刻,自然有援军前来解围。谁知江姑娘性子急躁,根本不待他把话说完,已经闷头冲上前,手中佩剑来不及拔出,连刃带鞘往前推出!
只听“嗡”一声,无坚不摧的剑意和切金断玉的金属丝狭路相逢,硬木制成的剑鞘难当两面夹击,刹那间分崩离析。剑锋趁机脱身而出,打横拖过,在细密的金属丝上划出一串四下崩溅的火星。
江晚照看着娇弱,下手可一点不软,剑锋寻到“罗网”的破绽,翻折过一个微妙的角度,居然将又细又韧的金属丝“撬”开一道缝隙。旋即,那剑锋猝不及防地当空斩落,剑招大开大合,颇有睥睨无双的意味,金属丝难抵其锋,干干脆脆地崩裂成几段,被剑风一挽一推,往反方向激射而出。
黑暗中传来短促的惨叫,两个人影从角落里扑出,倒地抽搐一阵,死狗似的不动了。
目瞪口呆的卫昭直到这时才回过神,赶紧将齐珩事先塞给他的细竹筒抛入半空,在夜幕下炸出一串姹紫嫣红。
江晚照脚步一顿,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只见卫昭冲她好整以暇地笑了笑:“少帅早防着这手……东瀛人不现身则已,一旦露面,就只有自投罗网的份。”
江晚照:“……”
齐珩那个杀千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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