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2/2）

沈绛没有接住，布帕飘落在地，他毫不在意，只任凭自己发上的水滴落下，湿了一地。

萧尹略一抬眉，“怎么？嫌弃我不是漂亮的小妞，所以不肯接我的东西？”

沈绛盯着萧尹，目色黯淡。

“自小，在我听来的所有故事中，都说大魏是中洲上国，神赐之地，诗礼之邦……”他张张口，面露凄凉之色，“江南的锦缎铺地，风月醉人，闽越大舟风帆连绵，远渡海外，上京城中的元宵佳节，是灯火通明，仕女游人如川流不息，清歌妙舞通宵达旦……”

他眼中，绪满了无数的惆怅和哀绝——

而那一切都随风已去，剩下的，只有这个人吃人的世道！！

“萧尹，你起兵造反，除了报仇雪恨和滔天权势，还为了什么？”他问他。

萧尹没有回答，只负手看向窗外。

窗外是风雨不息。

还有……

刀！

夜雨之中，猝然飞来一柄弯刀。

萧尹立刻阖上木窗，一声闷响，刀刃扎在了窗格上。

同时，房门被猛地破开，门外站着一群武勇的少年，每个人都提刀拿棒。

“就是这里！”

沈绛顷刻收起了哀容，冷眼看去，这一行十来个人，皆孔武有力，观其步态气息，却没有什么章法，应该只是一群没什么内家功夫在身的普通人。

他皱眉看向萧尹，萧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在房中桌旁从容坐下，道：“抱歉，这房间已经住人了。”

“哼！找得就是你们！”一个魁梧的大汉上前，看起来像是这群人的头子，“你们跑不了，这外头还有我五六十号兄弟，把客店都给围了！”

“哦？有事？”萧尹淡淡问道。

大汉极是不满：“今日玄女娘娘巡街，你们这两个凡夫俗子，竟敢直视娘娘天颜，为何不跪！”

“笑话，我就是不跪，你们能奈我何？”他不提什么玄女娘娘还好，一提沈绛立刻想起那庙里的十几口大锅，他忍住恶心，手便往腰上摸去。

萧尹对他暗暗摇头，又同那汉子笑了笑，道：“那不知不跪你们的玄女娘娘，可有什么惩罚？”

大汉愤恨道：“不跪娘娘，就是不敬仙神，上天若是降下天罚，受苦的就是我们百姓！”

沈绛冷笑：“哟，是什么神仙，这般无道？”

“大胆狂徒！还敢毁谤娘娘！”大汉一招呼那些少年，道：“绑了他们回去，给娘娘处置！”

少年们立刻叫喊着冲进了门——

萧尹骤然起身，指尖一挥，数枚银钉击落那些刀棒。

大汉一惊：“他们有功夫！兄弟们，拿好刀，都冲上去砍——”

同时，在人群之后，忽有个尖细的声音道：“娘娘慈悲为怀，不要伤了他们……”

沈绛眼神竟一瞬间凌厉，他耳朵好使，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并且，他看到那个女人手里正挥过来几点如牛毛的细针。

萧尹一挥袖，尽数挡下了沈绛眼前那些细针，瞬间，又将那些细针洒向向他扑来的那群少年。

一时，惨叫声起。

那女人似乎变色，悄悄地便溜了。

此间，沈绛忽地闻见一缕几乎令人失魂的淡香，这香气若隐若无，若非他曾闻见过，绝不会留意。

沈绛立刻一喝，“别跑！”便提气，越过人群头顶，直向那女人追去。

那女子的轻功不俗，然到底跑不过沈绛，沈绛把她追到了客店外的一处林子里，一把便抓住她的肩膀，冷声道：“你可是去过昆仑西河城的云台观？”

那香气，正是云台观独有的一种迷药。

那女子猝然回头，一脸惊色，沈绛才看清她竟就是那个所谓的玄女娘娘，只是换了打扮，不见原先那装神弄鬼的模样。

“小哥哥说得什么？奴家不知道啊。”她立刻对着沈绛媚笑，手还不老实地向沈绛伸过来。

沈绛猛然扣住她的手腕，讥笑，“小妞，别给我玩花样，你这招，哥哥都玩腻了！”

他又厉声问道：“你身上的气味，是云台观的缭绕香，你到底什么人！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那女子吃吃一笑，妖媚无比，道：“小哥哥既然知道那是缭绕香，那便知道——”

忽地，她身上衣衫，竟瞬间褪了个干净，一副光洁的胴体，在如雾的雨丝中散发淡淡的柔光。

沈绛不过须臾愣神，扑面而来便有一股浓香，他立刻屏息退了十数步，便撞到了身后一人，是萧尹。

沈绛慌得一抬手，忙捂住了萧尹的口鼻，萧尹一愣，见沈绛瞪大眼睛对他拼命摇头。

“哈哈哈哈，小哥哥，这些缭绕香，你们可要当心啊！”她光着身子就跑了。

缭绕香随风散去，沈绛啐了一口，立刻就要追过去，萧尹拦住了他，道：“不要追了。”

沈绛便问道：“那些人呢？”

“莽夫愚子罢了，不须理会。”萧尹语气平淡道。

“之前，我去了那什么玄女娘娘庙里，见到……”沈绛拧着眉毛，只觉得自己一提到那玄女娘娘庙，口鼻便盈满了那人肉汤的气味，一时又欲作呕，但他之前吐得太干净了，此刻只觉得自己有些头昏脑涨。

萧尹见眼前这少年面色青白，垂头丧气，不由抬了抬手，本欲拍拍他后背，然到底又收了回去，他负手站立，身披万千雨丝，道：“啊，这个世道，真是什么魑魅魍魉都现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