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秋日正好,怎奈人世萧条(2/2)
公孙释手指着廊外湖中一处,含笑说道:“母亲,您看。”
寿阳大长公主随着公孙释手指往的方向望去,只见廊外湖心处伫立着一约半丈高的白石假山,姿态修长翩然,颇有灵秀飘逸之势。山体百孔千露,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无论从哪一边看都能看穿透其山体,真真是长了一副玲珑剔透心。
“咦?”,寿阳大长公主忽眉心一锁,心里骤起一惑,暗道不对,连忙移开步子,沿着回廊来回换了几个位置也不停,脸上疑惑渐成惊讶之色,转头对公孙释大喜叹道:“这太湖瘦石可真是‘寿’石,无论从何位置方向望去皆是一自然潇洒的祝‘寿’之字,毫无半点人工之气。此种奇石,世间难得一见,可见造物主之鬼斧神工,着实令人生叹矣!”纵是她出身天家,见惯世间稀奇物,也未曾见过如此罕见之宝。
公孙释上前说道:“世间物之奇妙非常人所能理解,我也相信这世间有这般稀奇之物,只可惜多藏于未明偏僻之处,世人难有几人有此机缘可见。”
“听你这意思,此寿石乃能工巧匠之作?”寿阳大长公主颇是有些不信,一双睿目再三打量湖中“寿”石,根本难找出丝毫人工之迹。
“确实如此。”公孙释如实解释道,“儿子知道母亲喜好雅致,不爱阿堵偏爱石,所以儿子便派人去了太湖为母亲寻一奇石祝寿。这石刚运到之初确也是‘寿’石无假,但最多也只有七八个模糊‘寿’字,甚是不美,恰好我书房中有一书奴颇懂弄石之道,这不,经他一弄,这‘寿’石立即超然脱俗,总有七十‘寿’字,同母亲正是同龄。”
这么一说,寿阳大长公主不经对那位会弄石的书奴起了几分兴趣,“我平生见过奇石无数,就没见过今日这般巧夺天工的奇石。人可在此,唤来让我见见?”
今日母亲寿辰,且难得有如此兴致,公孙释自是不会拒绝,连忙让昆山去叫那位叫“玉屏”的书奴。祈福居离公孙释道书房不远,很快人就到了,待见了人,公孙释这才知道这位叫“玉屏”的书奴原是个男人,因为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你叫何名?”寿阳大长公主问着跪在地上的奴仆。
“奴才,名叫‘玉屏’。”奴仆老实回道。
名不过称呼之用,寿阳大长公主对此并无兴趣,直接问道:“这湖中寿石可是出自你之手?”
“这湖中寿石确实是出自奴才之手,但却是丞相一片孝心所成,奴才只是依令锦上添花罢了。”
玉屏跪拜在地,面对地,人难见其容,只能从他说话的声音中猜测他的容貌,自然男子雄浑之气是有,但奇怪的是在这股雄浑之气中竟隐隐约约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女子阴柔之音,不像是天性使然,有点像是刻意压低声音所致,许是出身低微未经历过世面,初见贵人有些心怯。
这一细小怪异又无关紧要之处公孙释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只听得这书奴说完话后与寿阳大长公主点评道:“这倒是个会说话的。”
寿阳大长公主也同意点了点头,对跪在地上的玉屏再问道:“这寿石原身粗陋笨拙,少有灵性,你是用何法将之雕琢得如此‘寿’身多面,浑然天成?”
该奴仆低着头一一细说道:“屏奴其实也无何绝妙胜天的工技,也只是学太湖石匠的雕石法,将石材先雕置成想要的一个大概模样,然后再放于急水中舂撞之,岁久渐如天成。许是奴才未以熏烟染色等过重的人工手法雕琢之,所以寿石才多俱天然之色。”
“同施一道却结果各异,能雕琢出今日这方奇绝寿石,可见你在其中的用心认真。”有如此艺绝心纯的能工巧匠在府,寿阳大长公主自是惜才不已,于是与公孙释商议道:“虽说这书奴是听你命行事雕琢此石为我献寿,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样吧,赏这书奴两锭金子以作赏赐,你看如何?”
公孙释笑回道:“母亲今日是寿星,您想赏谁就赏谁,就算是把这丞相府都赏出去,儿子也是千万个愿意的。”
“这书奴在你身边就久了,连你也学了几嘴讨喜话。”子有孝心,又有此甚合心意之寿礼,寿阳大长公主自是心情甚好,一改平日淡然笑之打趣道,说完也对一直跪在地上的玉屏和颜吩咐道:“起来回话吧!”
许是没曾想到天家贵人会唤他起来回话,玉屏本就僵硬的身子越发僵直不堪,甚至还开始微微发抖起来,话更是话更是结结巴巴说不清,每说一字都甚是艰难,“……玉,玉屏,面相粗陋,恐……恐,恐……恐污了,大长公主,金……金,眼!”
寿阳大长公主是念佛吃斋之人,又恰好玉屏善会弄湿石对她趣好,再加上今日寿辰之喜,自是不会介意玉屏所说之言,再三和善让他起来回话,公孙释不想玉屏拂了母亲七十大寿之喜,也发令让他起来,玉屏见推托不过,只好缓缓站起身来,但头依旧低垂着厉害,脖子就像是条弯折的弱柳一般,不敢抬头与主子们直视见之。可玉屏越这般躲避,站在他面前不远的寿阳大长公主与公孙释便更想见个仔细,脸皮每寸几乎都能感觉到两人□□裸的打量目光,那般炙热似火又寒栗似刀,连吓得他不一会儿就密汗布满了额头。
不过是一面容还不错的奴才,这样的丞相府比比皆是,比他容貌更甚者也不在少数,并未有什么稀奇之数,唯一有点不同的就是面色过白,不像是天生的润白,也不像是被吓得的苍白,更像是一种常年未见阳光的阴白,给人一种煞煞肃肃的幽冥之感,与今日寿辰喜宴着实不搭。
因平日忙于公务从未见过这位在他书房清扫摆置的书奴,公孙释最初还有些好奇新鲜,可一见之后也并未有什么稀奇,公孙释想着看完寿礼之后还有寿宴待开,便挥手让玉屏下去,然后扶着寿阳大长公主往宴席方向走去。
“母亲这般喜欢今日这方寿石,明日我再让玉屏去雕琢几方奇石出来供母亲玩赏。”
“……什么?”寿阳大长公主不知怎么,有些发愣。
公孙释甚少见母亲有失态之时,不禁打好奇问道:“母亲方才是在想什么,连儿子的话和您素爱的太湖绝石,都引不起您的注意?”
寿阳大长公主敛容正严,淡淡回道:“也没什么。只是今日见这会弄石的屏奴时,母亲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好像之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我瞧母亲应是与灵石有缘,所以在见到这会弄石的玉屏时才会有似曾相识之感。”寿阳大长公主爱石如痴,公孙释自是如此想道。
“许是吧!”寿阳大长公主想想也甚觉得是这番理。
话说间,两人已至宴席之处,公孙释扶着寿阳大长公主在主位上坐下,然后自己也在旁坐下。
寿阳大长公主常年礼佛,喜静,不爱俗闹,所以寿宴以简为主,宴席一张便够,至于人,由于寿阳大长公主驸马长秉伯在两年前争众王夺位中不幸丧生,而其他儿女孙辈都不再京城,所以寿阳大长公主的七十寿宴上,也只有母子简简单单俩人,甚是清冷。
“开宴吧!”上菜已毕,满桌佳肴久待,可以动筷了,寿阳大长公主身为寿星于是说道。
“等等。”公孙释轻声阻止了,“母亲,您七十寿辰的大礼儿子还未送于你,还请多等一会儿再动筷。”
然后手向一侧半空一伸,站在公孙释身后的昆山连忙将一卷肃黑锦帛恭敬放在公孙释手上。公孙释接过,立即送至寿阳大长公主面前,说道:“还请母亲亲自打开。”
“方才寿礼不已送过,怎还有大礼要送?”寿阳大长公主边接过边好奇问道。
公孙释解释道:“方才那尊太湖寿石,虽是儿子送于给您的寿礼,但其中假手于人太多,难显儿子孝心,所以特地又备了一份完全出自于我手的寿礼,送于母亲贺寿。母亲定会喜欢。”公孙释笃定道。
寿阳大长公主不知自己这个儿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甚是好奇,于是立即接过展开阅之,而一旁公孙释也边随之说道:“母亲所辖的寿阳封地内今年糟了蝗灾,百姓颗粒无收,生活困苦,母亲为此曾多有悲悯哀叹,忧心不已,所以儿子便向陛下讨了这个恩典,让户部免了寿阳县三年赋税,让灾民好度荒年,以全母亲怜民之善心。”
宫中御帛,陛下亲笔,再加上左下角那一方真真的玉玺御印,寿阳大长公主不禁抱着这袭天恩御旨甚是激动,口里连连谢恩言道:“陛下圣明,陛下圣明!有了这方旨意,寿阳县的百姓今年终于可以安安稳稳过个好年了。真是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然后又转过头来对公孙释再次认真叮嘱道:“陛下施如此天恩于我们,你得尽心辅佐陛下,不可存私懈怠负了圣恩!!”
“母亲教诲,子英定不敢忘!”公孙释随她所想如是回道。
母礼佛,子如佛,好好人世间一寿辰喜宴,弄得冷冷清清反倒像一人迹少至的深山古刹,这番奇像满长安城大概也只此一家了。
烟笼细雨已去,冉冉秋光复来,天宇澄朗,红叶霜红,茱萸点簇红坠,菊气满落庭芳,飒爽风来吹凉,秋日正方好,怎奈人世萧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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