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莽莽荒丘孤崖上(1/2)
“正是。”梅五似是有些无奈地望向秦正杰,微微颔首道,“那孩子便是当年水灵与罗崇恩生下的儿子。当年,水灵犯了水盈的大忌,罗崇恩为求水盈放过水灵,亲手将这孩子仍下倚天崖以表忠心。也是这孩子命大,被风吹到崖边,水凝偷偷跟着水盈,就藏身在崖壁上的一个小石洞里,冒险接住了孩子,又抓了襁褓包了块石头丢下去,这才救下这孩子。之后,水凝将孩子偷偷寄养在虞罗山深处的一户山民家中,本想寻机告知水灵,却不想水灵已经为了自保先要陷害水凝。”说到此处停住,似乎很是感慨,顿了顿,又缓缓道,“当年,家师在留给我的书信中,言说他历经了颇多艰难才总算寻到这两个孩子,叮嘱我不可将他二人的身世透露给旁人。所以,此事连自安也并不知晓——话说回来,若是我能说给他知晓此事,水凝便能早些知晓她亲生孩儿的下落……真真是作孽。”一声长叹,面色也黯然下去,“这两个孩子是家师的后人,如今竟然已经又折损了一个,我也只好大胆违背家师的吩咐,将实情都说与秦掌门。这仅剩下的一个暮宇,还要指望秦掌门多加保护,万万勿使那孩子堕入魔道。”见秦正杰面色有些阴晴不定,便又关切问道,“秦掌门如今知晓了那孩子的身世,莫非是有为难之处?”
秦正杰见他误会,赶忙摇头道:“非也非也。暮宇自从八岁上做了我入室弟子,跟在我身边十载有余,我无论如何也会保护他远离阿修罗道。风儿出了这样的惨事,我这个做师父的难辞其咎,稍稍一想起来,我心中委实是难受得很。我已经是愧对陈前辈当年的信任,如今就是粉身碎骨,也必定要护住暮宇——我方才只是犹豫,到底要不要将身世告诉暮宇。那孩子与风儿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为此还与逸阳一向颇有些嫌隙。”
梅五连声长叹:“冤孽!冤孽啊——秦掌门,那暮宇如今也该有十八、九岁的年纪了,想来,便是告诉他也是无妨罢,何况风儿惨死,他必定恨透了阿修罗道,日后纵然是水灵得知他的身世寻到了他,他也必定不肯堕入阿修罗道。再说到眼前,他若是知道了真相,也或许就不再与他那师哥为仇作对。能少些节外生枝的事端,总是好的。”
秦正杰原本只道梅五有些山野医术,却不料此人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其岐黄之术竟比“度世阎君”闵槐还胜一筹,只两剂汤药灌下去,逸阳便能够睁眼认人了。
秦正杰自然是千恩万谢,可梅五出得屋来却大摇其头,连道:“没奈何,没奈何,身疾好治,心病难医,什么医家也没这个本事。”
果然,病中的逸阳每每想起风儿便伤怀太甚,日不思食,夜不成寐,是以纵然有梅五的精心调治,直过了半月有余,才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可逸阳病势虽渐轻,心结却是难解,饶是秦正杰和众人都轮番不住地劝说开解,可大伙儿还是眼瞧着逸阳一日更比一日颓然憔悴。
秦正杰自己也是个外冷内热的情痴,自然明了逸阳心中的煎熬难过,可无论是谁再不愿承认不忍面对,可这等惨绝人寰的憾事也已然发生,再无逆转的道理。秦正杰对风儿的惨死,一半是心疼,一半是愧疚,而对于眼前这个自己悉心教养长大的首徒,那就着实全都是心疼了。只是他素来内敛,一向极少将内心情绪现在脸上,这些日子更是不愿教人看出自己内心的日夜煎熬。
秦正杰纵然心中遗憾,但却是十分明白,既然风儿当真是随风已去,那么她和逸阳的一段孽缘也就该止尽于此,所以,也就实在不愿再教逸阳为了风儿耽误前程。是以秦正杰在为风儿立碑之时,犹豫再三,还是将风儿以自己女儿的身份入葬。一来,是为了却了风儿生前的夙愿,二来,则是为了教逸阳死心。
只是秦正杰并不知晓,他这个发自内心的善意做法,却是教逸阳反而生出了误会,更添了许多窝心难言的愧疚和难过。
锁风轩,如今竟然当真成了风儿的灵堂。
虽说除了堂屋正中的几案上多了一个小小的乌木灵牌和两支静静燃烧的素蜡,屋中的一切陈设都全然还是旧日的模样,可屋中久无人居而生出的清冷气味,却能立刻就教人明白,这屋中原来的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风儿的四七都已经过了。
秦正杰默默坐在桌旁,望着自己亲手用金漆书写的灵牌,只觉那肃穆的“立风”二字着实是陌生得很,似乎与那个任性顽皮的风儿全没有什么关联。或许,或许下一刻,风儿就还会回来,眨着一双带着些狡黠的大眼睛,笑嘻嘻地从门旁探出头来——秦正杰将这个荒唐的想头,不知反复想了几千几百遍,却还是忍不住还要想,似乎只要还这样想着,风儿就与眼前死沉沉的灵牌无关,就与升仙崖上的凄凉孤坟无关。
暮宇跪在一旁,抹着眼泪将一张张纸钱放入燃烧的火盆里,直愣愣瞧着腾腾燃烧的火苗,将白森森的纸钱化作焦黑的灰烬,在火焰中还闪烁出最后一星红光。他时不时悲从心起,暮宇便双手捂住脸,呜呜哭上一阵,将手中纸钱上浸了泪,落在火中好一会子才烧着。
方才,秦正杰将暮宇和风儿的身世都告诉了暮宇,原以为暮宇至少会惊讶,不料暮宇却现出出乎意料的平静,说话的声音也平静得教人很觉陌生:“三年前,眼见着风儿的身世都能引出那许多事情,我就已经猜到,我的身世也一定藏着个秘密。只不过我还是不曾料到,我的亲生爹爹,竟然会是他。”暮宇想起那个命人一刀捅入自己后心的老罗,嘴角绽出一个苦笑,又想起老罗虐待风儿的种种,又狠狠抿住了嘴唇,“他们那些妖人之间的恩恩怨怨,都与我无关,我此生此世,只剩下一件事情:我要去找水盈给风儿报仇,只求师父教我本事。”说到此处,眼中又涌起一片泪光来,“我发过誓,要照顾她一辈子,等我给风儿报了仇,我便下去陪她。她如今一个人孤零零在地下无依无靠,又冷,又黑……”
秦正杰自然不能让暮宇犯险,可想想又觉得反正暮宇报仇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情,日后慢慢开解劝导也来得及,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风儿是你的两姨表妹,她也是我的弟子,为她报仇不是你一人之事,为师也不会放过水盈。凭那水盈如何狡诈狠毒,咱们师徒一心,必定要为风儿讨回个公道。”顿了顿,又叹息道,“风儿确是命苦,此生遗憾太多。我方才想,若是你曾祖父陈老前辈仍然在世,能寻到他去升仙崖上看看风儿,风儿在泉下有知,或许……或许会……”想到风儿死前的境遇,秦正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心喜” 二字。
师徒二人正各自伤心,吕昭三脚两步进得屋来,看见暮宇也在,便有些犹豫。
暮宇一见他的神情,自然明白是与逸阳有关,起身抹了把眼泪,说了句:“师父,徒儿先出去了。”
秦正杰点点头:“去罢。”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又嘱咐一句,“你先回去歇歇,过会子咱们师徒还有话说。宇儿,为了风儿,许多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吕昭看暮宇颓然出屋而去,方朝秦正杰道:“师父,您去劝劝罢,大师哥死活非要去升仙崖看风儿,任是哪个也拦不住他,到了墓前就死活不肯回来,说是要从此就陪着风儿。”
眼前的白石墓碑洁白莹润,让逸阳想起梦里风儿浑无血色的面容,伸手过去,却又给那冰冷、坚硬的触感惊得陡然缩回了手,犹豫许久,还是又轻轻抚摸上去。好半晌,逸阳黯然无光的眸子里才落下两串泪来,嘶哑着声音低低唤了句:“风儿……”搂住墓碑,再也舍不得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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