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泪染红笺言未尽（2/2）

秦郎，水凝此生千错万错，死后必下无间炼狱，亦是罪有应得，只是稚子无辜，委实牵挂揪心，虽死不能瞑目。水凝千辛万苦生下一双女儿，如今只得知一个风儿尚在人世，幸喜她如今与君子为徒，又闻君自安说她已嫁与君子首徒江逸阳，如今被护在兴宁王府之中，也是天意有善，神明开眼。

惜闻闵大夫说她为禽兽爹爹所害，小小年纪身中冥玉之毒，只剩得半条性命苟活残喘，水凝虽身为她亲娘，唯有心痛如绞却无半点援手之力，何其痛心也哉。思来想去，只勉强以将死残躯，望空顿首百拜，乞望君子念在水凝当年尚有一念之善、不惜背亲叛教的份上，千万勿要再让风儿落入杨朝客之手。风儿天真率直，难免有任性妄为之时，乞君怜其自幼无母、父为禽兽，好歹多些担待照应，水凝纵死后永坠十八泥犁，亦感恩不尽。

思来委实可悲，水凝在世之时，不能有一时半刻疼爱亲生骨肉，唯有许下这等死后护佑的空头之愿……微末残躯，切切此心，亦不知风儿日后可能知否。

水凝自知有生之年已无缘再见君面，亦自料有生之年无缘再见风儿，可叹水凝，弥留人世，无亲无爱，凄凄惨惨。此生已休，他生无望，每念及此，愈觉生而无趣，反不及早入无间炼狱，亦可……”

写到此处，乍然中断，只见最后几个字，笔画已经歪斜无力得几难辨认，斑斑泪痕早将素笺浸得皱起，想是水凝已经再也无力握笔，纵然再有满腹言语万般哀叹，也再不能诉与秦正杰知道。

“念完了。”闵槐大手将眼角的泪痕一抹，一把将信塞在秦正杰怀里，“老秦，你还是自己亲自瞧上一眼罢，你那一片对得起世人的‘光风霁月’，可对得起水凝这一片痴心？”

秦正杰愣柯柯接过信，双手展开，正要将信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却给庄可为一把抢了过去。庄可为将这一沓素笺翻得刷啦啦乱响，找到其中一张，仔细瞧了又瞧，眉心里拧成一个核桃样的大疙瘩。

秦正杰自然明白庄可为要找的是什么，强压下胸口翻涌的难过，朝闵槐拱手道：“闵大夫，冒昧请问一句：时隔十几年，你又如何能确定风儿就是水凝的女儿？”

闵槐一拍大腿，重重“唉”了一声：“我怎么认不得！当年我全家莫名其妙就给一伙子人蒙着眼绑去了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见到个恶鬼再世的狠毒女子，为了逼着我让不足月的孩子能活着落草，生生害得我家破人亡！我眼睁睁瞧着自家的爹娘妻子，一个都没剩下！”一想到四岁的儿子在自己眼前被生生砍掉了头颅，这看似粗莽汉子的闵大夫就几乎要捂脸痛哭，连连跺着脚忍了又忍，这才勉强又道，“是我造下的孽，就活该我遭报应！我被逼无奈，用尽手段愣是将只有七个月大的一对双生女婴给活着催生下来。那做娘的几乎已是没了命，两个孩儿也先天极弱，生下来动也不动。我用尽办法，总算是让那两个不到巴掌大的小东西哭出了声，那恶鬼婆娘才总算答应让我去救我的老母和孕妻。”说到此处，又想起当年妻子血流满地小产而亡和母亲为了哀求救人以头撞墙的惨状，闵槐的身子便颤抖个不住，双手紧紧攥拳，大口喘息了一阵，才咬牙将剩下的话说完，“我……我对着那一对双生女娃折腾了好一阵子，我记得清楚，她们……心口上有一颗朱砂痣的是姐姐，右边脖子底下和左边内眼角都有小黑痣，另一个心口上是两颗朱砂痣的是妹妹，左右耳朵后面都各有一颗小黑痣。”

“那另一个女娃……”秦正杰还没说完，庄可为已经上前一把推开秦正杰，直逼到闵槐面前，怒声吼道：“你是说——那丫头根本就不是林芳伊的骨血？！”

-------------【镜头转换】-----------------------

短刀的利刃猛地刺入心口，初时只觉刀锋上的一片冰冷，随即才有剧痛传来。可这疼还是不及我心底深处的痛，于是我双手用力，又猛地将刀刃拔出，刀刃从我肋骨上划过，竟发出悦耳的摩擦声。随刃而出的鲜血喷溅在我手上脸上，烫得我想要流泪。

不，也许那只是因为颜色红得太过刺人眼目，所以我的泪才拼命要涌出来。我努力睁大眼睛，不肯让泪流出来。因为就在此刻，我分明看见娘眼中稍纵即逝的讶异，随即她隽秀的唇角微微上扬，仿佛是个笑容，同时几乎不可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再次狠命扬起双手，猛地将短刀又一次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再睁开眼，我发觉自己坐在一棵需要三四个人才能勉强合抱的遒劲老树之下。那老树的枝杈繁茂无比，几乎遮天蔽日，树上更是开满了铺天盖地的雪白花朵，每一朵都有茶碗那么大。

我正仰头看花，忽听身后有人说道：“风儿，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