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抱恨无奈生怜意（2/2）

这布巾自那日沾了幻空臂上的血迹，幻真虽然回去着力洗过几次，可终究留下淡淡的红痕，无论如何再也洗不去。

看着幻空苍白的手腕被铁链已然磨出血痕，幻真实在不敢再让她移动半分。扶着脑袋想了又想，还是将水罐里的水倒在布巾上，待布巾吸饱了水，将布巾凑到幻空口边，轻轻一挤，将水滴在幻空干裂的嘴唇上。

幻空初时并无反应，好一阵子才觉出有水，颤抖着嘴唇不顾一切地拼命吞咽，可还不过才咽下两口就给水呛住，她甚至来不及咳嗽，只喉头“哽”了一声便没了气息。

幻真吓得丢下布巾，一把抱住幻空，慌乱无比地给她捶打后背摩挲前心，好容易才让幻空咳了两声，渐渐缓过气来。

又小心着给幻空慢慢喝了几口水，总算见她短促的呼吸略略平和了些，幻真这才松了口气，筋疲力尽地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救苦救难的菩萨……救苦救难的菩萨……”

她身边的幻空此时突然迷迷糊糊地开了口：“留儿姐……姐，谢……谢……”幻真一愣，一时还摸不着头脑，听她继续有气无力地说道，“告诉……宇哥，我不成……了，我想见……一面……我怕……”

待得瞬间明白了幻空话中之意，幻真忽觉心口突然狠狠一阵酸痛，忙伸手捂了捂眼睛，心里千头万绪半分也理不清，一时也说不清是恨还是悔。她轻轻将手在幻空的脸颊旁碰了碰，低低说了句：“我不会让你死。”见幻空合着眼，一动不动，又轻轻推了推她，可她已经不动也不再出声。幻真望空愣了许久，终于跪直了身子，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念起经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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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又见到了那个水红色的身影。

可惜此时她身后有一团耀眼的白色光雾，让我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可即使是看不清我也知道，她就是我娘。肯定是！

我知道自己动弹不得，便只是痴痴地望着她。

便是只能如此望着她，我也甚是心满意足。

就这样望着，直到天长地久，直到我化作一撮轻尘。

不孤单，也不害怕，多好。

我并没有等足几千几百年，那个身影竟然朝我伸出手来，她朝我说：“风儿，娘来接你了，你愿意跟娘一起走么？”那声音柔得像一只温热的手，那是我这辈子听过最最好听的声音。

我不料她会和我说话，一时心神齐乱，只觉得胸口里像被千斤巨锤砸得咚咚乱跳，一瞬间血脉都似乎逆行了。

好一阵子眩晕过后，我才缓过气息，慌忙也伸出手去，可身子似乎全不听使唤，无论我如何努力，也够不到娘的手，我拼命地喊：“娘，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可娘却听见了，她似乎是在向我走来，所以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风儿，你跟娘去个好地方好么？娘不让风儿再受苦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世上当真能有这等好事，登时只觉得气血翻涌鼓胀，一颗心几乎要爆裂开来，整个心口疼得几乎要涨碎了，让我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听得娘继续柔声说道：“娘都知道了，娘心疼风儿，你跟娘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好不好？再也不回来。”

这句“再也不回来”让我心里有些难过，反倒平复了些许心神，急急问道：“娘，我老师父会来看我么？师父会来么？还有我宇哥……”

娘的身影忽然就停住了，随即向远处飘去，那声音也跟着渐渐远去：“风儿，你不跟娘走？”

“不——”我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发疯地叫，“娘别生气啊！我跟你走！等等我！”

可我依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娘的身影已然渐渐模糊开去，我拼命挣扎，只想能追上娘一把死死抱住，却渐渐觉出身上无处不在的剧痛，我似乎是狠狠跌倒在地上，半分也动弹不得。我急得捶地放声大哭：“娘啊，我求求你等等风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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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心吊胆地从师父的房中偷取了些药，一路上鬼鬼祟祟心惊肉跳，直到捂着怀里的两个小瓶子坐在幻空身边，幻真的双手还在不住地发抖。

幻空身上的伤处已然发了棒疮，高热之下不住抽搐，一连两日都不省人事。幻真不敢再耽搁分毫，手忙脚乱地将药给幻空灌了下去，又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清理了伤处已经发出恶臭的脓血，再仔细涂了药，方略略松了半口气。幻真在幻空身旁坐下，用自己的手巾蘸了凉水，在幻空头上手上臂上背上不住地擦拭，口中也不住地念诵着经文，只盼着幻空能睁开眼睛。

也不知擦了多久，忽见幻空身子一阵痉挛，口里忽然嘶哑地喊出一声：“娘啊，我求求你等等风儿……”吓得幻真双手猛地一抖，布巾落在地上。

看着幻空泛着诡异潮红的脸上表情甚是痛苦，幻真甚至疑惑是自己慌乱间拿错了药，也顾不得再捡起布巾，双手摇晃着幻空的肩膀：“幻空，你醒醒啊，你这是怎么了，你醒醒……”

好半晌，幻空缓缓睁开失神的眼睛，目光飘忽地瞧向幻真，认认真真说道：“留儿姐姐，你对风儿好……风儿今生怕是……下辈子，我做牛……马报答……”

这句话让幻真听得心惊肉跳，哆哆嗦嗦晃了晃幻空的头，声音也发着抖：“你醒醒啊，你到底觉得如何？是这药不对么？你不要吓我啊。”

幻空的眼神始终都是空洞洞的，嘴角却渐渐露出些笑意：“师父……不知道……我走……我不用在这……世上受苦……”

幻真一霎时红了眼圈，一把抓住幻空被锁链锁住的手腕：“你去哪里？你瞎说！你不要死！”

幻空嘴角的笑意渐渐变成了笑容，一个很好看的笑容：“宇哥……我娘带我走……替我高兴……可惜……咱们……见不着了……”

幻真吓得身子也跟着发抖，手忙脚乱地不住拍打着幻空的脸，声音里带着哭腔：“别死啊，别死啊！我不要再看见人死啊！求求你别死……求你别死！你、你会见着你宇哥的……你别怕，有我在，有我在！我是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