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三(2/2)
那人腰上赔了把剑,走路的姿势显然是个练家子,抄起手,说:“真不想招早点咬舌自尽,明天天晴,点起铜柱下面的火,你整个人就活生生烤熟了。”
房里有人斥责道:“你们两个把自己嘴管好,都不想活了?”
“沙老二,我看他是条汉子,折腾两天了,也差不多了。估计真不知道,阮小娘子这回怕是抓了个不顶事的家伙。还是汉人,恐怕是胡坊的公子不敢一个人出关,外头招来的什么打手之类,保护他西行。汉人都是软蛋,打成这样还不招,想是真不知道。”说话的人汉话流利,叹了口气,“给他个痛快,也算不枉人间走一遭。”
“要去你去,屁话多。回头王爷寻你的麻烦,不要赖上老子们。”被唤作沙老二的人嗓音粗粝。
那人按了一下腰上的剑。
康里布达瞳孔紧缩,不能确定是否只有三个人,也无法确定这三人武功如何。
按剑之人却没有走出石阶,而是把门一掩,进去烤火了。
高荣珪咳嗽一声,沉闷苍凉的曲调断断续续。
那是一支胡特族的古曲,康里布达内心翻腾起一股热切的渴望,他的眼圈渐渐发红,手脚并用,猫一般牢牢抓住墙壁边缘,弓起背在黑夜里潜行。
小厮走出屋檐,搓着手向墙上看一眼,皱起的眉头舒展开,回去坐下烤火,用火钳把烧红的炭戳得火星四溅。
康里布达落在瓦屋顶上,他十分小心地听着耳畔时疾时徐的风声,在一阵狂风轰来时,干脆利落地将瓦片解开拇指盖大小的一个口。
室内的七个人当中,有四个人在掷骰子,气氛却很不同寻常。一般人玩骰子总要划拳行令,这几个人只是各自喝酒。方才说话的三人,一个就在门边守着,一人倒在长凳上睡觉,腰上佩剑那人打着哈欠,到窗边正了一下弓|弩。一排窗纸外,正对高荣珪被绑的铜柱,联排四扇窗后架设了四张长弩,这么近的距离,用这种大弩可以直接射穿对面的石墙。
亥初,人声渐稀。
有人开门进院子里,康里布达眯起眼。
阮娘拨了一下耳珰,走进内室。
耍骰子的几个人连忙起身,四人一齐对她行礼。
“今晚打起精神,外院也布置好了,还是照常。”阮娘话音未落。
佩剑那人懒洋洋放下一条腿,坐在矮凳上,抬头朝阮娘说:“都三天了,我看是守不着什么兔子了。他在发烧,恐怕熬不到天亮就要一命呜呼。阮娘,这次你的架势足,到头来一无所获,王爷那头,怕是交不了差。还是又要使美人计,让王爷心软啊?”
阮娘抿唇笑了。
康里布达在旁观者的位置上,看得很清楚,众男看阮娘的眼神都有点飘,佩剑的男子抱臂,好整以暇地等待她解释。
“那日康里布达落下了这个,外头那人是他相好的,他认出来这件东西,险些同我拼命,我一时不察,被他打了一掌。”阮娘将肩头的衣服褪下去些许,雪白的皮肤上青了一大块,她拢起皮裘,“除此之外,我确认过了,他身上有新鲜的痕迹,来这里前夜当与人欢好过。”
“你怎知就是同那小公子……”佩剑那人不以为然。
阮娘不说话了。
“就算是,大家招呼他三天,他都说不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我看是真的不知道。”
“马枣,你若不服在庆阳府里要听我的指令,现在就可以回大都去。”阮娘态度强硬。
佩剑者摆了一下手,表示妥协,坐了回去。
“过了丑时,再鞭一顿,必须让他说出传国玉玺在何处。”
这次开口的是沙老二,“我看可能确实不知,还有,为了救走胡坊的兔崽子,他宁可不要命,也是一条铮铮汉子,鞭子撬不开他的嘴。”
阮娘冷道:“那就阉了他。”
康里布达后脚一滑。
同时一阵狂风吹得房间里炭火噼啪作响。
“我倒要看看,没了那玩意,他还能是多硬的一条汉子。”阮娘朝门外瞥了一眼,把金链子随手一抛。
七人面面相觑。
“好歹是金子,你们自己商量着分。”阮娘走出门外,走到高荣珪的面前,脚底踩到一片湿滑,异味令她皱起了眉,她改变了主意,头也不回地扭头朝窄门走去。
“一条金链子,谁要?”马枣拿在手上晃了晃。
康里布达呼吸急促,认出是那日自己中了药弄丢的足链。
“没人要就归我了。”马枣用手指把金链推进腰带里,回到他的凳子上,房里耍骰子的人继续玩。
沙老二对另一人说:“杀人我可以,断人子孙根损阴德,我不去。昨夜是我审的,今晚上不是我的场子,该谁唱主角儿了?”
马枣架在膝盖上的脚晃了晃,随口道:“让我来。”
另两人沉默片刻,沙老二警告道:“不要多管闲事,娘们儿有二两肉去和王爷说,你有什么?要是抓不住胡坊那个,她阮苓交不了差,自有人处置她。”
“知道了。”马枣摆了一下手,挪到床铺上去睡觉。
“待会丑时,把人泼起来,还是老样子,先审,问不出了再动手。”沙老二按了一下眼角,“下手利索点,也好让他少遭点罪。”
“你发哪门子的善心,也不是咱哥儿几个要让他残缺不全地上路,最毒妇人心,干咱们什么事。我的手向来是快,你俩看不得就甭看。这活儿是要出大血的,明天晚上说不定咱们都离开庆阳府了。”
底下人说话的声音离康里布达越来越远,他趁又一阵绿豆大的雹子袭来,将瓦片复位,爬山虎一般灵活地在屋檐上移动,翻出墙外,潜在黑暗之中。康里布达从靴中拔出双匕,掩在袖中,他觑起眼睛,从镂花窗中向外院望去,寻找窗户开着却明显不是给人过夜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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