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目 8(2/2)
金明择瞧着他,等他说下去。
梅十一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别告诉他。”
金明择点头,撑起案桌艰难地站起来,刚走到门口,梅十一忽然叫住了他。
梅十一举了举手里的书,嘴唇抖动着,大口吸着忽然间变得冰冷的空气:“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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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祟》上说,如果你总对一个人说一件事,哪怕这件事没有发生,在那人的潜意识里,也会认为这件事发生过。
反之,如果这件事发生过,你总告诉他那是假的,他就会认为那是假的,甚至会从记忆里剔除那件事,尤其是人陷入到昏迷之中,不知是梦是醒之时。
梅十一隐隐约约记得,他曾经在金明择的书架上看到过这本书的名字,只是先生的书太多,他又不爱读书,没往心里去罢了。
金明择一愣,眼睛里快速掠过一丝惊愕,但也就只是一瞬间,他就恢复了镇定,淡漠地看着梅十一。
梅十一从金明择的表情里得知了答案,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令他觉得不能接受的不光是这本书,还有金明择的平淡。
六年前,他被人挖去了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挖去他记忆的人,把他记忆里最美好的那个人,一点一点,一层一层,挖得面目全非。
“六年前,你救了我,”梅十一慢吞吞地说着,似乎在记忆里搜肠刮肚,“我什么都记得,唯独忘了他。先生见多识广,能不能告诉我,是我记得那些是错的,还是我忘了的那些是真的?”
“不,不对……”梅十一摇着头,“我记得的应该都是真的,要不然穆王也不会认我,我是我,我是梅聘,是思无咎,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只是忘了一些事情。”
金明择立在那里,苍白地掐着手指。
梅十一:“所以其实,你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是不是?我是谁,从哪里来,经历了什么,你都知道,对不对?”
金明择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梅十一就打断了他:“为什么?你对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了我哥?不,不可能,要是为了他,直接让我死更符合他的心意,你不可能只抹去我的记忆,还是只有他的那段记忆,你……到底为什么?”
金明择就像灵魂出窍一样,陷入了更深的沉默里。
“为什么?!”梅十一歇斯底里地怒喊道。
“为了你,也为了凉檀,”金明择的肩头有气无力地垮下了,“他想带你走。”
梅十一倏地一颤。
“就为这个?”他似乎仍旧不太相信。
金明择说:“要是你记起了这些,还能跟他走吗?”
不会。
金明择又说:“当时我们觉得你继续留在大梁会很危险。”
入情入理,他当时留在大梁确实会很危险。但就凭这个,他们就可以擅作主张吗?
梅十一一下子蹦起来,伸手揪住金明择的衣领:“你知不知道你害人不浅?你们凭什么替我选择?”
金明择被他揪得一踉跄,残缺的腿站不稳,一下跌到地上,林遥听到动静,立刻飞奔进来,见比情况,拔出木剑,直指梅十一的喉咙:“过份!”
金明择喝道:“林遥!”
林遥的手一缩,回头看向金明择:“他,打你!”
“他没有打我,”金明择说,“是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儿。”
梅十一冷冷一笑:“你是挺对不起我的,你和我哥一直有联系,你的飞鹞,为什么能记得去他军帐的路?”
金明择:“……”
原来他一直留着心眼。
梅十一:“说!”
金明择哑然片刻,叹道:“我希望大梁永无战事,而你,是越王的遗孤。”
梅十一:“我就那么不可信吗?”
金明择垂眸说道:“对不起。”
梅十一深吸了口气,刚才一激动,身上的伤口又崩裂了,他捂住肚子上的伤,满头冷汗,踉跄着坐回到榻上。
生气是于事无补的,他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和谢云珩一起去找权舆,蛮地多痢病,你要是真有心,就别只是嘴上说说。”
“聘儿……”
“别说了,”梅十一拉下了脸,“我什么都不想听,你也不必告诉他。”
“好,我去。”
梅十一隔着灯影,有些茫然地看着金明择一瘸一拐地走出去。他揪着垂落肩头的黑发,心烦意乱地乱嚷嚷了两声,吓得门外的香奴连忙跑进来,小心翼翼地叫道:“爷,怎么了?”
梅十一:“都听见了?”
香奴被迫听了个全程,有点儿怕被世子爷“杀人灭口”,只好竭尽所能地插科打诨:“洛将军不在,殿下这胡子都冒渣了,果然还是剃了好看。”
“哦,”梅十一眼皮也不抬,“拿刀去吧,顺便把我头发也剃了。”
香奴:“您要出家?”
梅十一:“滚!”
香奴屁溜滚了。
梅十一不太好,夜半发烧,滚出去没多久的香奴被逼回来,片刻不离地照顾了世子殿下一个晚上,覆了好几盆子冷水都没让世子的烧退下来,正筋疲力竭地想“红颜薄命”的时候,佟郎这个对世子爷苦大仇深的人却意外地留下来自动照顾起世子殿下来了。
香奴没好气地心想: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不过既然有人愿意照顾世子爷,香奴还是开心的,仗着世子爷昏迷不醒,十分省心地对佟郎指使来指使去。
大概是因为有愧在心,佟郎竟然毫无怨言。
梅十一的这一病,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好几个月,病发的时候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时而魔怔。
巫州城想要梅十一死的人太多,他并不敢真的自暴自弃,吃了一缸药,病情一好转,他又开始执手江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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