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目 7(2/2)
“世子殿下……”他喃喃叫着。
梅十一勉强笑了一笑:“你去吧,休息一下,我让人送你回家。”
谢云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瞥向梅十一,见他目光黯淡地躺在那里,好像一条开膛破肚的鱼,还想再看看别人能从他肚子里翻出什么东西。
那大概是一种万事皆空,生死无畏了的神情。
佟郎想说什么,然而到底没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走了出去。
“珩,你带林遥去玩吧,”梅十一说,“顺便看看他,别让他干什么傻事。”
谢云珩知道梅十一是有话想单独对金明择说,于是一点头,带着林遥和香奴跨门而去。
还不等金明择开口说话,梅十一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先生,你看佟郎像宓筠吗?哦,先生没见过宓筠!我认识宓筠的时候他才十六,和佟郎一样大。”
金明择眉头一皱:“谁把他送来的?”
“况宝,”梅十一道,“这是一招美男计,可你就是没办法,他俩太像了。”
金明择深吸了一口,沉默一会儿后,问出了关键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让洛权舆走?是为了这个男孩子吗?”
听到“洛权舆”这三个字,梅十一猛地抽搐了一下。
金明择平静地看着他,总觉得梅十一好像有一肚子的委屈,不说也就罢了,一旦开口,就像被把刀子撕开了完好无损的皮肉,血肉之躯顿时就承受不了了。
梅十一苦笑了一下:“先生,你知道蠃蛊吗?”
金明择点头:“蠃蛊是百越先民善养之术,用幼孩尸首养成,那蛊随月而动,毒发起来好像万千条虫子咬啮骨肉,只是养此蛊的人大多会被反噬,所以此术就被废弃了,听说思氏一脉有会此术的。”
“没错,思淼淼就会。”梅十一说。
金明择侧目看着他,不问,就等他说。
“思淼淼养过这种蛊,也给我下过。”
金明择一惊 ,说不上话了。
当年梅十一被继得穆王膝下,穆王想要个儿子是真,可至于提防这个“儿子”到用蛊牵制他的地步吗?
除非穆王心里有那么点儿不可告人的秘密。
梅十一自顾自地说道:“不,不是思淼淼给我下的,是我哥。不过后来我骗了解药。”
金明择松了口气:“聘儿,你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梅十一笑了笑,又说:“我解了那毒是不假,但况颂臣又给我下了这蛊。”
金明择又是一惊:“什么?”
梅十一吃力地撑着软榻爬起来,摇摇晃晃地下床去,径自从架子上抱下一坛子酒,给自己斟了满满一大觥,一饮而入,近来他又开始酗酒了。
“我给我父王写了书信,希望他能解巫州之围,他很乐意,但我哥不乐意,这些年来,我哥……我说的是廖峰,他很努力,接着蛮人造反这次机会,几乎独揽了九江的军权,何况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不愿意救巫州。他给了宁王一颗药丸,这是他答应救巫州的条件,”梅十一叹了口气,眼不知道怎么就红了,“我觉察出来了,我怀疑个穆王和廖峰,但不知道是他们中的哪儿的意思,我逼问过况颂臣,但他不肯说,是况颂臣身边那个老太监露了馅,我才知道的,毒就下在桂花糕里,是一个小侍女送的,我还记得那个小侍女,可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知道我喜欢吃甜点——你看,不光我摸透了他们,他们也摸透了我。其实我能理解,他被我害的那么惨,听说都快死了,他不是不愿救巫州,他是不愿意救我。所以你知道了吧?巫州是怎么保下来?那是用我的命换来的!”
梅十一惨然一笑,眼神里透了些无奈,他抱起自己的膝盖,脸埋到手弯之中。
他以为他能扛过去,不就是点疼吗?又不是没经历过……
可唯独蠃和死亡,是他抗拒不了的。
就像多年前,少年梅聘揪住他哥哥的衣领竭嘶底里地质问他时一样:“你为什么害我?我可是你亲弟弟!”
廖峰却只是笑:“无咎,我不是告诉过你你吗?这世上谁的话都不能信,你最亲的手足,也许就是你最致命的敌人,你的身体里流血梅氏一族的血,你就是我的敌人。”
李孟嬴活着的时候,廖峰不敢在娘亲的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李孟嬴死后,尸骨未寒,廖峰就凶相毕露,竟然给了他的亲弟弟一颗毒药。
少年梅聘趴在臂弯里,哭着哭着睡着了。
醒来后,他又莫名其妙的哭了一会儿,哭到无泪时,他猛然从床上爬起来,擦掉鼻涕眼泪,大步迈了出去,继续去学堂读书。
从那天开始,少年梅聘好像一下子幡然醒悟,认真读书,对他的另一个哥哥思无疾嘘寒问暖,有求必应,乃至助纣为虐,从来都是让别人背黑锅的他,背下了思无疾的所有黑锅,在其能力范围之内,让他的无疾哥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把那傻子感动得天天围着他转。
终于有一天,他对思无疾说:“哥,你知道有种虫子,它们特别喜欢腐肉。”
思无疾仰头看着他:“蛆?”
“娘养蛆?”
思无疾跟着他学:“娘养蛆?”
少年梅聘摇头笑了笑:“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不是蛆,是思母妃娘养的一种虫子,这种虫子的老虫喜欢吃小孩的烂肉,养成吃肉的习性后,它们产的下一代也会吃肉,吃人的心头肉……哥,我想要这种虫子玩。”
思无疾似乎是想了一下:“娘不会给吧?”
“我想要,”少年梅聘天真的说,“哥哥去要,思母妃肯定给。”
思无疾说:“我不敢。”
“那就可惜了,”少年梅聘说,“廖峰哥哥也向思母妃要过,思母妃就给了,要是哥哥说是给廖峰哥哥,说不定思母妃会很高兴,要是我去说的话,思母妃肯定不信。”
思无疾怀疑道:“为什么给小峰娘会高兴?”
“谁知道呢!”少年梅聘说,“也许思母妃喜欢廖峰哥哥,不喜欢咱俩吧!”
思无疾抿着嘴唇,好像有些生气,又好像默默下了某种决心。少年梅聘看着他,把话题扯了开来。
三天后,思无疾果然抱来一个小罐子,兴高采烈地对少年梅聘说道:“无咎,你看,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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