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目 1(2/2)
几年前,他们被置之死地之前的那个夜晚,梅十一的脸被柴火映得通红,问他:“你杀过人吗?”
洛原回答没有。
梅十一接着说:“杀人上瘾,你杀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别人在你面前垂死挣扎的滋味了。”
他还说:“腌臜的事情让我干,你留着心里的洁白,万一哪天我变坏了,万劫不复了,你就用你的那片洁白把我拉上来,要是你也变了,我们就完了,我不想一直坏下去。”
无论别人怎么说,在洛原心里,梅十一都是天仙般的存在,他是个不想一直坏下去的小孩,他怎么会忍心看着他杀人?
要是他杀了人,就会变成恶魔,就再也救不回梅十一了。
况宝冷笑,怎么也不明白,要是爱一个人,怎么会舍得他死?为了他,拉一个不相干的人垫背,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有什么可纠结的!
“换你?”况宝说,“我怎么舍得杀你?”
况宝在梅十一脖子上一抹,还不等梅十一嘴里吧唧一声,洛原一只膝盖直接跪了下去:“别伤害他!”
他咬牙垂着头,手指紧紧嵌进地面,硬生生抠出五指印痕,手边的剑尖在他掌心划出一道血痕,他攥起刀刃,抬头看向况宝,红色的眼睛里充斥着兽眼般的疯狂,忽然见他抬起手来,一剑插到自己的心口,狠狠说道:“我死,让他活!”
况宝目光晃了晃,不知怎么的,内心就涌出一股悲惨的心塞:“好!洛大哥,我以前说过,我希望你和表哥好好的,一辈子都好好的,可是你们不愿意,那就再见吧,洛大哥。”
“洛权舆,你有病吗?”梅十一手指揪着身侧的衣襟,眼睛忽然闪到一个人影上,他脑子转得飞快,“宝儿,你看那个人是谁!”
况宝:“你少给我打岔!”
梅十一喉咙里卡出一个类似“真的”的声音,此时谢云珩已经大步跑了过来,急道:“权舆哥,你让我带的人我带来了!”
况宝下意识的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少年昂首阔步朝这边走来。况宝瞬间明白过来,这是一招釜底抽薪之计——他况宝不是要主持巫州吗?那就再找一个“况宝”出来,让所有的人都难断真假,如此一来,就算是他怎么歇斯底里,也很难有人在短时间内分辨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到底谁真谁假,就算不是所有的人都信那个人是假的,但只要有一个人信,他们就有机会在事情败露之前,让所有的人都信那个人才是真的况宝,这一招远比嘤嘤喏喏被迫跟在他后面充大尾巴狼、大事面前却恨不得溜之大吉的手段更厉害。
这是想把他逼入死地!
况宝一阵惊慌,剑从梅十一喉咙上移开,直指向洛原。就是这一刹那,他的喉咙忽然一噎,想要说出的话陡然间变成了一声虚吼,他低头一看,无咎剑正正插在他的胸口,黑色的剑尖穿过他的红衣,从胸后冒了出来。
况宝呆住,笔直地看向洛原:“原来这种卑鄙的手段,也是你屑得用的……你怎么……你是……抱过我的啊……”
话还没说完,他脚下一个踉跄,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攥住梅十一的衣服,笔挺地从城墙上摔了了下去。
梅十一还没来得跑,就被人带了下去,就在他两脚踩空,伸出双手在空中划拉着,想去抓住一些东西的时候,一只手送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洛原抓住了他,手臂在城墙上蹭出一块血皮,死死地攥住了梅十一的手腕,生生把他从城墙拖了上来,就地一个打滚,把他抱住了。
梅十一一颗死而复生的心乱得蹦蹦跳,在城楼冷冽的寒风中看到了洛原漆黑的化不开的眼睛,那双眼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他,被火把映得满是星火。
梅十一的心一动,觉得一口热血卡在喉咙里,烧出了史无前例的暖流驱热了整个胸腔,他来不及体味这温暖的来处,连忙爬起来扒拉起洛原的胸口。
“没事。”洛原下意识的用手一挡伤口,顶着一张惨白的脸,不依不饶的攥着梅十一的手。
况宏的眼睛还在两个况宝之间晃动着,一时之间难辨真假。
洛原轻轻拍了拍梅十一的后背,要是情况不紧急,他可能还会再抱着梅十一一会儿,免得被这场未知结果的战乱打得有今生没来世,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掉下去的那个是真的,但现在你必须找个人取代他。”洛原近乎镇静地对况宏说。
况宏倒吸了口冷气,压制着心悸,惊愕异常,他似乎已别无选择,伏在城楼上呆呆地看着楼下粉身碎骨的弟弟,正看到徐松年震惊地抬头望着他,下一刻,徐松年就阔步赶了上来,一脸惊惧和怀疑地看着城楼的几个人。
权利的角逐他可以不参与,但这里面不包括死人。
他不问,只是等着解释,别人怎么向他解释,他就怎么向别人解释。
梅十一是个深谙世故的,有些话况宏不好自己亲自说出口,他就要替人说出口。
他故作轻松地说道:“都跟你说了,那是蛮人派来的细作,你偏不听,你看,你们家宝公子在那里好好的呢!”
洛原看了梅十一一眼,知道他这么说,等同于认可了自己的做法。
捧日心顶着况宝的脸,配合地做出吓坏了的样子,猛地点了点头。
徐松年的眼角微微一挑,脸色沉了下来,冷声吩咐道:“把那个冒名的抬走吧!”
一切都在别人的协调里尘埃落定了,况宏呆呆地看着被人抬走的弟弟的尸体,一时百感交集——他一生的心愿,无非是和两个弟弟亲近,可是后娘不许,这几乎毁了他和弟弟们的一生。
洛原低声说道:“节哀顺变!”
“他的心其实特别软。”况宏要笑不笑地提着嘴角,不知是刻薄还是自嘲,“他十二岁生日那年,我说要去给他射一只鹿回来,后来我的马惊了,没去成,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是他搞得鬼,因为他知道茵母妃已经派人在射猎途中埋伏了我;四年前,我祖母不太好,想让父王把巫州立给我,当时我在平安城,是他让人给我在饭里下泻药,因为茵母妃不想让我回来,我回来就得死,他……他其实是一个特别善良的人。”
梅十一冷笑:“善良?善良到最后不是还想杀你?”
况宏顿了一下,说道:“他是因为三年前的事儿才变了的。”
梅十一:“哦?什么样的大事才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呢?”
“是我父王。”况宏说道,“无咎表弟,你懂,我们都是大梁的异性王,我父王在大梁皇帝的眼里是什么地位,只有我父王知道,他殚精竭力,就想为巫州做点事,可还是被其他的萧氏子孙所孤立,蜀王来做客,我父亲拿最好的东西待他,可他横吹鼻子竖瞪眼嘲笑巫州人又矬又黑,我父亲都得忍。正好宝儿带回一个小男孩,是从路上捡回来的,宝儿给了他一个馒头,那天我父王正在气头上,就问他宝儿是从哪里带来这么小杂种,让他赶紧把那小孩赶走,可那小男孩看不出眼力劲,追着我父王的马车说他饿,他摔倒了,然后我父王的马车从他身体上碾了过去,那个小男孩当场就死了。”
梅十一:“这么说来,你家是被这个小男孩下了诅咒了?”
况宏:“……”
“无咎!”洛原瞪了梅十一一眼。
梅十一果然收住了嘴:“我不行了,我得……晕一会……”
世子殿下说到做到,话刚一出口,整个人脚下一软,一头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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